克莱恩医生的秘密

　　克莱恩医生与他的非婚生子女

　　|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兄弟 |

　　2017年8月的一天，31岁的希瑟·沃克正打包准备度假，她的脸书忽然蹦出一条陌生人发来的消息，声称是希瑟同父异母的兄弟。希瑟没有多想，她认为肯定是恶作剧或骗局，她的父母可从未告诉过她还有兄弟姐妹。不过，这个陌生人发的消息里有一点让她非常在意，他提到了唐纳德·克莱恩医生。希瑟听过这个名字，在她出生之前，她的母亲曾去克莱恩的诊所治疗不孕不育。希瑟猜测，这个人或许通过某种方式获悉了母亲的病例。

　　希瑟把事情告诉母亲，母亲让她不要担心。因此，希瑟从自己的家——美国印第安纳波利斯郊外，飞往西海岸开始了她的假期。当希瑟离开时，她又收到几个“兄弟姐妹”发来的消息。为什么他们如此肯定自己是希瑟的血亲？这一点非常奇怪。度假时，希瑟的手机坏了，与世界失联，她丝毫不知道回家后有一个晴天霹雳等着她。

　　当希瑟回到家换了手机后，她发现有更多“兄弟姐妹”给她发消息了。希瑟意识到，他们看到了她在Ancestry这个全球最大家谱网站上的帐号，然后通过脸书找到本人。希瑟的丈夫于2017年圣诞节送给她一次DNA测试作为礼物，因为希瑟对自己的家谱非常感兴趣。结果与她之前所设想的一致，她具有苏格兰、英格兰、爱尔兰和斯堪的纳维亚血统。她也将结果上传到Ancestry，看这个网站上是否有相似的DNA。

　　假期归来，希瑟·沃克发现“兄弟姐妹”给她发了一大串消息。

　　雅各芭·巴拉德是兄弟姐妹中最早发现唐纳德·克莱恩所作所为的人之一。

　　显然，希瑟真的在网站上找到了亲戚，而且不是堂兄弟姐妹，是親兄弟姐妹。那些兄弟姐妹告诉希瑟一个惊人的消息——他们的生父就是克莱恩医生。与希瑟一样，他们的父母也曾去克莱恩的诊所治疗不孕不育。但克莱恩没有告诉病人，他使用了自己的精子进行人工授精。根据DNA测试结果，希瑟的生父就是克莱恩。

　　在希瑟异母兄弟姐妹与她取得联系的那段时间，他们又发现了几十个与自己DNA相似的人。美国DNA鉴定公司23andMe以及Ancestry的测试证实，克莱恩的精子孕育出的孩子至少有50多个。

　　| 揭开精子捐赠的冰山一角 |

　　雅各芭·巴拉德是最早发现这个惊天秘密的人之一，她为此花了很长时间。10岁时，雅各芭就已经知道自己是母亲通过人工授精怀孕后生下的。2014年，雅各芭33岁了，她开始寻找她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她说：“我最开始想，最多只会有一两个。”

　　对于雅各芭来说，寻找最早一批兄弟姐妹的过程很容易。雅各芭报名参加了一个关于授精出生儿童的网上论坛，她在那里遇到一名女性，其母亲也去过克莱恩诊所。雅各芭在脸书上看到了这名女性的照片，当即觉得这就是她的姐妹。通过这名女性，雅各芭还找到了另外一对姐妹，她们的母亲也去过克莱恩诊所。她们四人决定到23andMe接受DNA测试。测试结果显示她们的确是同父异母姐妹，而且23andMe的数据库显示还有四个人的DNA与她们相匹配，同父异母兄弟姐妹的人数上升到八个。

　　唐纳德· 克莱恩于1979 年开设不孕不育诊所，当时不孕不育还是一个较新的医学领域。

　　1979年，克莱恩开设诊所时，不孕不育症还是一个较新的医学领域。当时还没有精子银行，也没有精子捐赠者的目录让患者选择心仪的对象。医生通常会找年轻的实习医生捐赠精子。那时，实习医生基本都是男性，而且在病人看来，他们前途光明，素质也好。克莱恩声称，他的精子捐赠者都是医学院的实习医生，每个捐赠者的精子他只会使用三次。然而，DNA测试结果与克莱恩对病人的说法相矛盾。测试结果显示，克莱恩使用同一个人的精子至少八次，且这个人的精子孕育出的孩子，其出生年份从1979年至1986年都有。实习医生的实习期都比较短暂，怎么会有实习医生一直在附近，捐精整整7年？

　　雅各芭等人认为，答案就在DNA之中。23andMe的数据库没有足够的资料显示他们的亲生父亲是谁，但他们发现了几十个年代更久远的匹配基因。他们积极查阅公共医疗报告和社交媒体资料，或者询问家人关于基因匹配的情况。这个过程中，一个熟悉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克莱恩。

　　即使如此，他们也不确定克莱恩就是亲生父亲，也许克莱恩使用了自己的兄弟或者男性亲戚的精子呢？为了查明事情真相，八个兄弟姐妹中有四人决定向印第安纳州司法部长提出申诉，称怀疑克莱恩在治疗患者时使用了自己的精子，并要求进行调查。雅各芭还联系了当地一家电视台播放他们的事迹，但里面没有提到克莱恩的名字。

　　| 不欢而散的第一次家庭聚会 |

　　后来几个月，事情并没有太大进展，雅各芭的一个异母姐妹开始主动出击。她在脸书上找到克莱恩的婚生子女以及成年孙辈，并给他们群发消息。克莱恩的儿子给雅各芭回了消息，在他的安排下，克莱恩与六名子女在一个餐厅见面了。

　　当时，看着快要80岁的克莱恩拄着拐杖走进来，这些兄弟姐妹感到十分别扭，第一次“家庭聚会”气氛尴尬。克莱恩承认在人工授精时使用了自己的精子，但这些记录在几年前已被销毁。他询问每位子女现在的工作和居住的地方，还朗诵圣经中的片段，也许是想安抚他们，但这一举动却激怒了雅各芭，信仰天主教的她对克莱恩厉声喝道：“不要利用我的宗教信仰！”

　　这种感觉很奇怪，站在雅各芭面前的是她的亲生父亲，但他却丝毫没有散发出父亲的温暖。雅各芭内心也非常纠结和煎熬，这么一个欺骗病人、滥用职权的医生，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她还继承了他的基因。

　　为什么克莱恩要做这种事？每个由克莱恩的精子孕育出的孩子，在心中都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猜测：

　　“他想要实践优等民族或者其他什么理论吗？”

　　“我们只是他科学实验的小白鼠而已。”

　　“他是不是想控制整个印第安纳州？”

　　“他得维持他的生意。”

　　“莫非他有上帝情结？”

　　“也许他有妄想症，真的以为自己在帮助别人。”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沒有任何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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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到底是治疗还是猥亵？|

　　1981年，从和丈夫走进克莱恩诊所的那一刻起，丽兹·怀特一直将一切尘封于内心。她几乎没有和别人谈起过不孕症。直到35年后，克莱恩出现在新闻中，丽兹和她最好的朋友才意识到，原来她们都去过克莱恩的诊所。当时，克莱恩是印第安纳波利斯的不孕不育专家。他的病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善良温和的人。克莱恩的办公室还摆了许多婴儿的照片，这些婴儿都是在他诊所授精而诞生的孩子，这个看似温馨的细节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恐怖。

　　在丽兹和丈夫去克莱恩那里之前，他们已经备孕两年半了。他们找过一位医生，这位医生试图用冷冻精子对丽兹进行人工授精，不过失败了。于是，这位医生建议他们去找使用活体精子的克莱恩，这种方式在当时成功率高一些。他们来到克莱恩的诊所，克莱恩向怀特夫妇承诺会找一位外貌以及血型与怀特先生相匹配的实习医生，还叮嘱他们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甚至是未来的孩子。

　　丽兹今年已经66岁了，她住在印第安纳波利斯郊外的锡安斯维尔镇。她记得1981年末至1982年初期间，克莱恩在5个月内给她做了15次人工授精，她自己一个人穿着浴袍躺在克莱恩办公室冰冷的手术床上。现在，她终于知道克莱恩当时去隔壁房间取精子样本时到底在做什么了。

　　丽兹·怀特也是接受过唐纳德·克莱恩治疗的一个病人。

　　人类历史上，直到今天，繁殖通常还是会以性行为作为基础。即便是人工授精，仍需要通过性刺激获得精子，然后将精子注入女性生殖器中。想一想，你的主治医生在办公室自慰，然后坐在你的双腿之间，将精子注入你的体内……这到底是治病，还是猥亵？

　　丽兹重新回想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作为一名临床社会工作者，她用非常专业的语言表达了她的想法：“男人总是会追求射精后的快感——射精时会产生多巴胺、大量的血清素和去甲肾上腺素，让他们情绪振奋，给他们带来美妙的感受。”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我去那儿是进行治疗的，我现在感觉自己被强奸了15次。”

　　马修·怀特出生于1982年。他的名字意为“上帝的礼物”，因为他的母亲当时认为捐赠的精子就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精子银行越来越普及，克莱恩开始停止使用自己的活体精子进行人工授精。而且，行业内开始普遍使用冷冻精子，因为医生发现艾滋病病毒可随活体精子传播。

　　丽兹向我展示了一张她在1982年拍摄的照片，照片中的她30岁，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抱着一个男婴，这就是人工授精后怀孕生下的孩子。她为孩子取名“马修”，意为“上帝的礼物”，因为当时她认为捐赠的精子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带给她一个可爱的孩子。丽兹知道这件事时，马修也发现了妈妈的秘密。

　　雅各芭等人向印第安纳州司法部长提出申诉后，当地电视台记者安吉拉·加诺特向印第安纳波利斯检察官检举了克莱恩，当地检方开始对克莱恩进行刑事调查。2016年9月，加诺特报道克莱恩被指控严重妨碍司法公正，马修等人才得知克莱恩所作所为的一些细节。

　　| 后代积极推动生育欺诈立法 |

　　接下来的一年，马修和其他兄弟姐妹一直关注着克莱恩的案子。但最终，因为所有人工授精记录都已销毁，他没有被控强奸罪、身体伤害罪和欺诈行为，没有因为40年前的所作所为受到任何指控。印第安纳州，乃至美国大部分州的法律，并没有明令禁止医生在对患者人工授精时使用自己的精子。检方最终裁定克莱恩妨碍司法公正，因为司法部长办公室来信通知他协助调查时，他说自己从来没有使用过自己的精子进行人工授精，很明显这是撒谎。

　　克莱恩就像一个阴影，笼罩在希瑟、雅各芭、马修等50多个兄弟姐妹心中，他们孩子的每一次青春期萌动都会让他们提心吊胆，他们还担心孩子和舞伴会不会有血缘关系。

　　萨拉·张 Cryst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