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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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24-06-15 19:58
作为建筑师的石上纯也是理性且冷静的,但他并不受传统建筑学体系的束缚。人们经常在他的作品中直观地感受到边界的模糊性,自由且弥散。有人形容石上纯也为“诗人”“艺术家”甚至“梦想家”。这是东方人基因里的诗意。
在石上纯也的建造世界里,除了静谧内敛的日本文化因子,对建筑与环境之间亲密且自由的关系处理一直是石上纯也建筑思考的核心。“只有建筑物是无法构成建筑的,建筑与周边环境之间的关系并不仅仅是空间尺度上的关系,也有时间维度上的关系。”我们很难界定一座建筑与周边环境具体的理想距离,就如在水美术馆,夏天微风拂过时便打开玻璃窗,任其穿过,带起涟漪,引入室内;冬天关上窗,水面结冰,仿佛一面镜子。能够与周边自然环境一起迎接四季变化,并且顺势改变内部空间的场地精神,石上纯也认为这样的建筑是自由的。2023年在山东日照落成的在水美术馆,前所未见的比例使它仿佛一段巨大而柔软的丝带横跨人工湖的两端,湖面通过玻璃幕墙下端的开口引入建筑,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缓缓起伏的屋面。地面随着微波蜿蜒,像退潮时一个个平缓的沙丘偶然连成的步道。整座建筑在天空和湖水之间舒展开,和山丘与波浪一起构成了交错而暧昧的天际线。在这样广阔而巨大的环境中,石上纯也感受到与日本不同的尺度感以及更加丰富的环境个性。对于建筑师石上纯也来说,中国广袤的土地就像一幅未知的空白画卷,充满无限想象和可能。
在石上纯也的设计里,我们常常能看到各类植物肆意生长的画面。他说:“虽然建筑是为了人建造的,但也不仅仅以人为中心。”石上纯也并不视植物、山水为一种独立的存在,抑或只是一种单纯的装饰或者景观,而是在构筑建筑与一切非建筑环境的合理关系,这是一种依赖于东方的平衡哲学。让植物、山水与其他一切共同入画,构成建筑最终的生命系统。建筑是为包括人、动物、植物在内的一切生物关系构建的一个自然生态。建筑建成之后,明亮的颜色和建筑自身的个性会随着时间的打磨,自然而然地逐渐与环境融为一体,而图纸里那些自由生长的动植物是它们原本就应该有的样子。
石上纯也的建筑师生涯起始于为一家餐厅设计的一张像纸一样薄的桌子。自此以后,石上纯也的作品里那种独属于东方的轻盈气质、一种不被重力束缚的自由成为他设计的基底。这样静谧、轻盈的创作和石上纯也与结构工程师的合作密不可分。为了抵抗桌子因为重力中间凹陷以及桌脚的弯曲,石上纯也和结构工程师经过精密计算,提前将钢板往塌陷的反方向卷曲,之后将桌子置于地面上时,预应力和重力正好达到一种平衡,使得纸张一般的桌子仿佛脱离了重力一般水平垂直地立于地面上。这种美如诗如画。大部分的建筑会先设计好外观,再请结构工程师辅助实现设计的落地,而石上纯也在设计早期还没有具体的画面时,就邀请结构工程师一起参与到设计的探讨中。也就是说,并非结构辅助概念,而是结构的巧思与建筑师的设计从始至终就具有同等的重要性,二者是并驾齐驱的状态。因此石上纯也作品中的轻盈,一部分来自凝练的结构细节,另一部分来自从概念到建造完成的一种连贯和顺其自然的逻辑及强大的结构美学的支撑。
石上纯也对于自己的建筑实践有着清晰的思考和认知。他想探索实现的不是对传统建筑学的彻底否定和与其完全脱离,而是在继承中不受传统束缚的建筑。他说“:我想挑战的是传统建筑学里陈腐的观念。”他想做的是脱离样式,回归建筑和空间关系本质的思考,灵活、不受束缚、严肃、简单。石上纯也希望能够像涨潮的波浪般一点一点拓宽现有建筑体系的边界,然而一味追求任何空间或技术的创新并不是石上纯也的目的。为了创新而创新是他认为应该避免的,因为建筑师考虑的不是一个个符号般的建筑元素,而是统称为建筑的庞大体系之间的整体关系,因此脱离了空间去突破结构是不成立的,反之,为了空间而无视结构亦是不成立的。
结束采访后,石上纯也带我们参观了他的事务所,事务所位于六本木一栋建于1964年的六层写字楼的地下一层。正如他所言,日本是有闹中取静的文化的,他的事务所即如此。在东京市中心,这个曾经是地下舞厅的空间算是少见的宽阔,裸露的砖墙和水泥梁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的涂层,没有多余的装饰,简单而内敛。在繁忙而精致的六本木,这样一个不加修饰的白色空间无声地抵抗着外面的喧嚣,正如他创作的建筑,简洁有力、纯粹灵动、宜然自立,那是他写给当代建筑的一份无声的设计宣言。石上纯也就是在这里继续探索他对这个世界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