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彩 入窑一色 出窑万千

　　丨白英

　　“异色兮纵横，奇光兮烂烂。”用色彩斑斓、光芒璀璨来形容唐三彩再恰当不过。唐三彩，全名唐代三彩釉陶器，迄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而所谓“三彩”，并不只限于三种色彩。除白色(一般微带黄色) 外，还有浅黄、赭黄、浅绿、深绿、蓝色，也有少量茄紫色的。在同一器物上，黄、绿、白或更多釉色同时交错使用，浓淡咸宜、互相浸润，斑驳淋漓，绚丽多彩，看似随手的挥洒涂抹，却惊艳了世界。今天，在“唐三彩”的出土地，河南洛阳孟津区的三彩小镇南石山村中，一代代手艺人薪火相传，恢复古艺，创新发展，传承文化，用釉色装点美丽新世界，用指尖书写着新的盛世传奇。

　　洛阳，这座历史悠久的千年古都，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中原大地上。踏入这片历史厚重的土地，仿佛能听到千年前的马蹄声和悠扬的古乐，每一块石板、每一座古建都诉说着岁月的传奇，它见证了岁月更迭的繁华与沧桑，也孕育了无数的艺术瑰宝，这其中就有人们津津乐道的唐三彩。

　　唐三彩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唐三彩的发展现状如何？带着这些疑问，我们踏上了前往洛阳三彩小镇的旅程。

　　三彩小镇，位于洛阳市孟津县南石山村，因为这里是远近闻名的唐三彩陶瓷生产基地，所以号称三彩小镇。来到南石山村，一进村就发现道路两边、农家小院的屋脊上、门楼上，随处可见仿古三彩，在这里仿佛置身于一个色彩斑斓的梦境。那些琳琅满目的三彩工艺品，每一件都散发着古朴典雅的气息，穿梭于这些艺术品之间，能真切地感受到它们所传递的历史与文化。

　　三彩技艺 薪火相传

　　张毅鹏，唐三彩烧制技艺的第七代传承人。他个头高挑，初见气质忧郁，然而说起他的唐三彩事业，却顿显年轻人的热情似火。张毅鹏家祖传经营的张家彩窑就在村中心位置，沿着南石山村的中心街道前行，远远地就能看见大门上有“张家彩窑”四个金闪闪的大字，门前的墙上醒目位置书写着“一个始于1826 年的家庭制陶作坊”，说出了这家窑址的厚重历史。窑主是张毅鹏的父亲张二孬，他的守艺格言“一辈子就做好一件事”书在墙上，也凸显着这个陶瓷世家的匠心与追求。如今，年轻一代的张毅鹏与弟弟张鹏辉接过父辈肩上的重担，在父亲的带领下，将产业进一步扩大，除了原有的制作与销售基地，新建了“中国唐三彩文化园”，内设“唐三彩文化传承展示体验区”、“唐三彩学术交流研讨区”、“唐三彩科研创意基地”等，使得“中国唐三彩文化园”及张家彩窑制作基地成为融制作销售、展陈展示、研学体验、科研培训、创意旅游和学术交流的多功能综合性文化传承基地。

　　南石山村，虽是个小村，却颇具传奇色彩。张毅鹏说起他们这个南石山村，脸上写满了自豪。古人云，生在苏杭，葬在北邙。九朝古都洛阳以北的邙山，自东周以来即为历代帝王及达官贵人的殡葬风水宝地。而北邙，就是现在的孟津这一区域。1905 年，清政府在修建陇海铁路汴京段工程时，北邙山唐墓中一大批姿态各异、色彩斑斓的釉陶器物被发现，轰动一时，因出土在洛阳遂命名为“洛阳唐三彩”。其实，彩色釉陶在中国已经延续几千年，在汉代已趋近成熟，到唐代，因为当时的政治、文化、经济等因素，唐代工匠运用彩色釉陶烧制技艺烧制出了“唐三彩”作为冥器（陪葬品）使用。此后，各个朝代在工艺上均有发扬，并传承至今。2008 年，“唐三彩烧制技艺”入选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张家彩窑彩色釉陶始于1826 年，从第一代创始人张振福开始烧制，历经七代传承，通过几代人努力，至第六代传承人张二孬与第七代传承人张毅鹏、张鹏辉，将中国历代彩色釉陶烧制技艺全面恢复。目前，张家彩窑彩色釉陶烧制的作品，继承与发扬了秦、汉、唐、宋、元、明、清不同时期、不同类型的彩陶釉陶工艺，又结合符合当下审美的艺术观点，形成了特有的艺术特色。

　　造型鲜活 釉色绚丽

　　跟着张毅鹏，来到“唐三彩文化园”的展示馆，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装饰成原生窑的展馆内，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唐三彩作品，从人物到动物，从器皿到装饰品，每一件都栩栩如生，色彩艳丽。正好有几批来自北京、山西的研学小学生团队入内，张毅鹏耐心地给孩子们介绍着彩色釉陶及唐三彩的前世今生。

　　唐三彩是彩色釉陶发展到唐朝时期的一种表现形式，彩色釉陶以彩色金属氧化物为色剂，铅为助溶剂，采用二次烧成方法，把高温后流动的釉色作为陶器的表面装饰，形成单彩或者多彩的陶瓷表现形式，因为釉色的独特性使得每一件彩色釉陶器都是独特的存在，其精湛的烧制技艺，不朽的艺术价值，凝聚了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经过张毅鹏的讲解，孩子们一下被多彩的釉色所吸引，虽然不明白这其中化学反应的原理和过程，但斑斓的釉色却是那样的迷人。有些研学团队为孩子设计了“见物描色”的作业，孩子们看着三彩器，描着三彩画，也深入地体会着这绚烂的中国色。这些色彩不仅各自鲜亮，还互相交融，真是神奇。张毅鹏趁势告诉孩子们，唐三彩的釉色交融就是其最为显著的特点之一。彩色釉陶随着烧制过程中窑炉内部温度上升，釉色自然流动产生意想不到的自然之美，不同色彩的釉层相互浸润，形成了更加丰富多彩、斑斓绚丽的艺术效果。这种自然流淌、相互渗透的釉色变化，使色彩之间和谐统一，形成了一种天然绚烂的彩墨画效果，反映出古人对自然和美好事物的艺术化的追求。

　　孩子们看得入迷，张毅鹏讲得认真，唐三彩不仅是釉色多变，造型更是鲜活多姿，这也是唐三彩的另一个特点。一件件、一组组出自张家彩窑的三彩作品精雕细琢、精美绝伦，复原了“太宗李世民征战”、“女皇武则天临朝”、“唐代打马球”、“丝绸之路”、“仕女歌舞”等鲜活的场景。暗黄的灯光下，贵妇俑端庄富态，宛若穿越千年在与我们交谈，笑容祥和迷人，眼神柔和亲切；中国马敦实有力，彰显着盛世大唐的力量与风采，肌肉线条清晰可见，鞍具装饰华美灵动，充分将“力”与“美”融合在了一起；丝路驼队造型各异，真实再现了唐代丝绸之路的繁忙景象，走形驼、载丝驼、静立驼，个个线条流畅，形态生动自然；而胡人俑、乐舞俑、杂技俑则千姿百态、色彩纷呈，从另一个侧面表现出唐人生活的多样化、丰富化，再现了当时中原与边疆各族人民友好相处、中外频繁交往的情景。唐三彩的题材广泛，包含了人物、动物和生活用具等各色器物，同时制作工艺中融合了雕塑、绘画、釉陶等多种造型装饰技巧，这些技巧的结合使得唐三彩在形态、色彩和纹理等方面都呈现出丰富多样的变化。堆贴、印花、刻画、绞胎等装饰艺术被广泛应用于唐三彩的制作中，使得作品更具艺术魅力和观赏性。

　　唐三彩是盛唐帝国经济、文化高度繁荣催生的产物，虽在地下匿藏了上千年，但盛世光芒却无法遮挡。其造型优雅精致、釉色绚丽多变、装饰华美灵动，最能体现大唐的盛世风采以及大唐雄浑博大的气度，是农业文明最为辉煌的艺术成就之一，在中国陶瓷史和雕塑史中有着无可争议的地位。

　　入窑一色 出窑万千

　　“紫骝行且嘶，双翻碧玉蹄。临流不肯渡，似惜锦障泥。白雪关山远，黄云海戍迷。挥鞭万里去，安得念春闺。”唐代大诗人李白的《紫骝马》诗中，不仅描绘了唐代中国马矫健的姿态和华美的装饰，而且表现了马坚韧不拔、勇往直前的豪情壮志，生动地诠释了唐代盛世的精神风貌。而唐三彩中的“中国马”，正是诗中所写唐代马的定格与生动写照，在浩渺的历史长河中，唐三彩中国马如同一颗璀璨的明珠，闪耀着独特的艺术光辉。

　　张毅鹏从小就喜欢仿古唐三彩中国马，自幼跟着父亲学习制作，如今已成为他的拿手之作。在其张家彩窑里做出的“中国马”，最受游客欢迎，也最为有名。张毅鹏的多件以马为主题的作品，如《张家艺术马》、《搅胎花马》、《马踏倭寇》、《绞胎马》等多次在各种评比展示中获奖并受到市场好评。

　　看三彩马的制作，犹如观赏一场诗意的舞蹈。做一件唐三彩并不容易，从选料、塑形到翻模、上釉、烧制，要经过几十道工序二次烧制方能完成。每一道工序，张毅鹏都不敢马虎，彩色釉陶需采用洛阳本地青石陶料为制泥原料，先要将开采来的矿土经过挑选、舂捣、淘洗、沉淀、晾干，和成泥定型后，在窑内经过1000—1100℃的温度进行第一次烧制（也称素烧），目的是定型。这一阶段关键之处是塑形，因为三彩马形体硕大、构造复杂。要想模具成型，首先要进行细致的构思设计，再进行雕塑创作，这是最考验手艺的环节。

　　张毅鹏说，手艺人不仅要对马的外貌特点十分熟悉，而且对马的神态、秉性也要有深入的了解。他做三彩马就有许多自己的心得体会，身长要略大于身高，整体线条才流畅；尾巴做短，才能体现肌肉与力量感。最重要的是马头，脖子歪的程度、嘴巴开合的角度，都有讲究，差之毫厘，形神就不对了。经过反复修改成型后，制模时须将成型的雕塑作品进行分割，像三彩马，就需要分成头、身、腿等多组模具，翻模后经过按模、粘接、组装、修坯，一匹马的基本形状就做好了，然后进窑烧制。

　　制好的陶坯进行第一次烧制，出窑后再经抛光打磨，于胎体上施各种釉料，入窑进行第二次烧制，其烧成温度为850—950℃，称为釉烧。釉彩是唐三彩美的关键，彩釉料采用金属氧化物为色剂，铅为助溶剂，用水调和好后用毛笔在烧制打磨好的陶坯上彩绘施釉，只有将釉彩搭配得精细而准确，做到浓淡相宜、轻重适度、明暗适中，再经低温烧制才能制作出无与伦比的艺术瑰宝。

　　张毅鹏手中是素烧成型的白色瓷坯马，一盆盆黄红色的釉色，是以红丹、石英为底，加上不同色料调制成。看起来颜色一样，可是配比其实不一样，烧出来颜色各不相同。张毅鹏用笔蘸取颜料，轻轻地涂抹在素胎之上，每一笔都如同在丝绸上绣出精致的图案。为陶坯涂染上瑰丽浓艳的釉色，他采用的是分区施釉法，张毅鹏说，这样可以清晰地将同一器物的不同层次表现地淋漓尽致。尤其是三彩马，是以立体呈现，以不同颜色表现层次，才能刻画得生动传神。釉料在张毅鹏的手中流淌，犹如山间清泉，可以想象，将会带来生命的活力与色彩的绚烂。

　　入窑一色，出窑万千，最后的烧成，堪称神奇的一刻。经历窑炉高温的洗礼，一件件精美的唐三彩，色彩鲜艳、光泽温润，仿佛将唐朝的繁华与辉煌凝固在泥土之中。开窑的瞬间，只见烧成的一件件唐三彩“中国马”，色彩斑斓的釉色如同流淌的云霞，黄、绿、白、蓝、紫等色彩交织在一起，浓淡相宜，层次分明，宛如大自然中的彩虹，在庄重中透露着清新，大气里散发出高贵，给人以无尽的遐想。

　　“中国马”线条流畅，体态矫健，昂首挺胸，四肢有劲，马鬃齐整，雕饰华丽。最逼真的是马的神态，眼睛炯炯有神，透露出坚毅与力量，让人感受到一股不屈不挠的精神。明快透亮的色泽，栩栩如生的神态，一匹匹中国马，仿佛是从盛唐的画卷中跃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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