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沟桥事变爆发,随着局势混乱与清华同人纷纷南下,闻一多先把孩子送回老家后,只身一人奔赴长沙临时大学任教,未久又与300余名师生徒步来到昆明西南联合大学。与他共同前往昆明的,还有另一位心爱的弟子——陈梦家。
陈梦家随闻一多辞别青岛大学来到北平,进入燕京大学宗教学院当学生的直接原因,是他在青岛大学时就对古文字学发生了兴趣,为了这一兴趣,决定继续求学,力争在这门专业学科上有所造诣。一年之后,又赴安徽芜湖任中学国文教员。这段时间,热河省沦入日寇铁蹄之下,华北形势危急,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关头,处于对家国存亡的关注,他先后完成出版了《陈梦家作诗在前线》与《铁马集》,其中有两首气势磅礴,充满血性与爱国激情的长诗引起社会各界的瞩目并传诵一时。
在《泰山与塞外的浩歌》这首长达八百余行的长诗中,字里行间颇有岑参边塞诗的恢宏气魂,内中的情绪充溢着激越昂扬的民族精神,其时,无论是诗的风格、深度与情调都与新月派那轻歌曼语、风花雪月大相径庭,而变得浩瀚壮阔,汪洋恣肆、大气磅礴。研究者普遍认为,这正是陈梦家由一个纯粹的新月派诗人向一个优秀的古文字学家与古史研究专家、学者过渡的象征。
1934年,陈梦家重新回到燕京大学,攻读著名古文字学家容庚教授为导师的古文字学研究生,开始正式由一个诗人向学者蜕变。1936年毕业并获得硕士学位后,他留校担任助教。也就在这一时期,陈梦家从历年所创作的诗中精选出23首,结集为《梦家诗存》,算是对此前写诗成就的一个了结,也是对读者的一个交待。自此之后告别诗坛,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古文字与古史研究之中。
对于这一转变,作为老师的闻一多不但没有失望,反而认为这才是一个有才华和志向的青年追求的正途并大加鼓励。梁实秋曾说过:“陈梦家已由诗人一变而为甲骨文研究者,而且颇有发明,在燕京大学执教,一多甚为激赏,曾屡次对我说一个有天分的人而肯用功者陈梦家算是一个成功的例子。我想他们师生二人彼此之间相互影响必定甚大。”
梁实秋所言甚是,闻一多由诗人而学者,眼界逐渐开阔,研究范围不断向历史纵深拓展,他于1943年给臧克家的信中就说过:“我的历史研究课题甚至伸到历史以前,所以我研究了神话,我的文化课题超出了文化圈外,所以我又在研究以原始社会为对象的文化人类学。”
从陈梦家由诗人而学者,以及作为学者三十年的治学路数看,基本上与他的业师闻一多一脉相承,所研究的领域有相当一部分也颇为相同,如二人同时对甲骨、金文的兴趣,对神话研究的兴趣,等等,可谓神交日甚,气味相投。
到清华后,闻一多的政治热情渐渐消失,而专心痴迷于学术研究,取得的成就渐渐为儒林所重。他在文人相轻的学界能跻身赫赫有名的清华中文系,并占居仅有的五位教授席位之一,且能得到学校当局与学生双方的认可,这些本身就是明证。
而陈梦家在燕京大学研究院毕业前后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就写出了十几篇堪称俊秀的学术论文。像当年他的诗一问世就照亮了整个诗坛一样,这一连串面貌一新的研究成果,令整个学术界为之一震,陈梦家由此声名鹊起。
卢沟桥事变后,陈梦家经闻一多推荐,作为清华聘请人员离开北平来到长沙临时大学任国文教员。后随校迁昆明,在西南联大中文系任教,与闻一多成为朝夕相处的师生加同事。
陈梦家来到西南联大后,主要讲授中国文字学与《尚书》通论等课程。据同在联大文学院任教的钱穆回忆:“有同事陈梦家,先以新文学名。余在北平燕大兼课,梦家亦来选课,遂好上古先秦史,又治龟甲文……”
岳南:
自上世纪90年代起关注与研究民国时期自由主义知识分子,著有《从蔡元培到胡适》《陈寅恪与傅斯年》《南渡北归》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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