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传统儒家视角看心理健康的生存标准和发展标准

  关于心理健康概念和标准的探讨曾是国内学术界的热点,但是仍然很难说有了一个结论,因为这恐怕不是一个狭义的“科学问题”,而应当说是一个“文化问题”或“社会问题”,我们永远无法单就心理来谈心理,因为心理是人的心理,它不是客观的物理现象,一方面心理以大脑为物质基础,并与全身各器官系统关联,各种生物学方面的变化都可能影响心理;另一方面如无社会内容,即没有人的心理,那么心理健康的核心就是人类的社会生活。如何让界定心理健康显然与社会文化是紧密相关的,这一点也为学界公认。那么在中国传统文化背景下,我们如何理解心理健康的标准,与西方文化有何区别,就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在关于心理健康标准的讨论中,有一种倾向是将心理健康标准分为两类:生存标准和发展标准,在传统儒家思想中对此有何种认识,本文将对此进行探讨。

  一、儒家视角下的生存标准

  “生存标准立足于个人生命存在,目标是最有利于保存与延长生物学寿命,故强调无条件适应环境,绝对顺从社会世态(主流文化)”。由此可知,生存标准认定一个心理健康的人应该能够保存和延续生命,并将其视为首要的目标,而实现目标的手段是无条件适应环境,以获取尽可能多的资源。很显然,生存标准是将人视为普通生物中的一员,一个心理健康的个体其心理机能应该是最有利于满足生物学需要的,而这种健康追求无疑主要是源于生物本能。

  孔子肯定人的生物需要的合理性,《礼记·礼运篇》记载“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饮食男女是人生的基本需求,是人的生命的起始,也是人类社会存在的基础。类似的论述还有如“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论语·里仁》),“贫而无怨难”(《论语·宪问》)。孔子同时提出对于民众“既富之”,则“教之”,这是指满足人们的生物需要是人的发展需要产生的重要前提。宋明儒家则似乎否认人的生物需要的合理性,提出“存天理,去人欲”,被后世解读为“天理”与“人欲”是相对立的,要求每个人都超脱于个人欲望而追求成为无私寡欲的“圣人”,这是否定了心理健康的生存标准。

  孔子有云:“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论语·雍也》)。这句话通常被解读为要因材施教。笔者认为,关于中人上下的划分也可以解读为:世界是多样化的,对于人们的评价也应该是差异化的。由于个人先天条件的限制,每个人可资获取外部资源的能力是不同的;同时“社会是人现实的生活世界,是人与人的关系及结果,是每一个生命个体存息、发展的空间,体现人的意义与价值、丰富性与创造性的舞台。没有社会就没有人。”而在大多数历史时期,由于现实社会状况的限制,很多人要满足自己的生存需要都很困难,更无从去奢想发展。因此在现实社会中,依据“众数原则”,确立心理健康的生存标准是合理的与必要的。

  二、儒家视角下的发展标准

  “发展标准着眼于个人与社会的发展,冀求最有价值地创造生活,强调能动地适应和改造环境,通过开掘个人最大身心潜力求得身心的满足,成为崇高、尊严、自康的人。”发展标准源于人本主义的阐发,其中马斯洛的理论影响最广泛。马斯洛提出,自我实现的人是其内在本性充分发展的人,而自我实现的人才是心理真正健康的人,因此心理健康的标准应依据自我实现者的共同心理特点来确定。

  儒家倡导君子之道,据统计,“君子”一词在《论语》中出现107次,在《孟子》中82次,《易传》中84次。君子作为理想人格为古代儒士不懈追求,君子可以被视作最健康的人,因此君子具备的特征便可以视为心理健康的发展标准。依据这一标准,一个健康的个体不仅能充分发挥个人的潜能,而且更善于将个人的需要与大的群体的需要结合起来,即承担起社会责任,由个人而家庭,由家庭而社会,由民族而世界,其个人价值的实现端在于促进了整个大环境的和谐发展、提升了人类的精神境界。由此可知,君子这一标准更强调责任而不是个人的权益,相对而言,西方文化以个人为本位,如马斯洛强调个人潜能的发挥和自我价值的实现。

  儒家思想的核心是“仁”,而君子首先要求能够“行仁”。《中庸》云:“仁者人也”,即修己以实现仁乃是完善自我之道。仁的起点是每个人自身,然后由己及人,逐步向外推,父母、兄弟、朋友,再及至国家、天下和世间万物。这是将源于满足生存需要的动力扩充而至发展需要,将二者联结起来,认为顺序发展的状况是合理的。这一点不同于源于基督教传统的近代西方文化,将灵与肉对立起来,充满不可调和的紧张感。《论语·雍也》云:“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质”可以理解为本性的流露,而“文”可以理解为后天教化的结果,人的本性中生存动机占主导地位,而后天的教化使人们生出发展动机,二者在人的心理结构中比例合理,生存需要和发展需要都得到恰当的满足,方是心理健康的人。

  儒家认为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君子,这一点与人本主义认为每个人都具备自我完善的潜质的观点类似。但不同的是,儒家认为成仁需要持续的修炼,既离不开本性,同时也要不断地学习与实践,需要“克己”,是一个没有终点的过程。而马斯洛则将自我实现视为充分地发挥本性和潜能,“自我实现也许可以大致描述为充分利用和开发天资、能力、潜能等等”,“自我实现者是一些已经走到,或者正在走到自己力所能及高度的人”。

  另外,与人本主义的自我实现观相对照,仁的实现并不要求特定的客观标准,“子曰:仁乎远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论语·泰伯》)“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论语·里仁》)一个人只要有主观意愿,只要肯努力,就可以实现仁。并不因为客观条件的限制没有取得显赫的成就或修养没有达到一定高度便不可称之为“仁”。根据马斯洛的观点,现实中只有极少数人可以做到自我实现,“自我实现只有在为数很少的人那里才是相对完成的‘事态’。在大多数人那里,自我实现只是希望、向往和追求。”【7】这两种发展标准显然有很大区别。

  不论如何确定心理健康的标准,认同哪一类标准,其实都离不开一些内在的假定,即:人的本质是什么?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对这些问题的不同回答决定了人们对心理健康标准的不同解释。因此心理健康标准的确定绝不是心理学一个学科的事情,并且需要考虑不同文化背景的影响。同时,大众心理健康的维护还与有赖于健康的社会,一个健康的社会应能充分满足大众的生存需要,并为满足大众的发展需要提供较多的机会。

  中国传统文化由于对人的相关问题有独特的理解,对心理健康的认识也自有其特点,同时,在中国传统文化内部,儒道释等不同思想传统的认识也往往存在很大差异。作为对国人影响至为深入的儒家,我们需要去分析其作为底色如何影响了中国人的心理模版的勾勒,并探讨这一底色如何在当今社会帮助人类构建更美丽的心理模版。

  安春平 王石磊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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