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厂矿子弟到新锐导演,宁浩:我一直很喜欢孙悟空这个形象

  • 来源:电影中国
  • 关键字:宁浩,电影,导演
  • 发布时间:2019-03-11 14:45

  2016年,中国电影市场风起云涌,群雄逐鹿。新时代呼唤着电影创作力量的更新换代。宁浩再次以精准的判断和成熟的眼光,率先签约路阳、文牧野等14位新人导演,推出“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制定了48部电影的片单,并已完成《绣春刀Ⅱ:修罗战场》《云水》等四部作品,引领青年导演创作新风向。宁浩导演也如同孙悟空摇身一变,从导演制作转向监制的全新身份,助力帮扶新导演、新电影,体现出新时代电影人的使命担当。以下内容为宁浩口述。

  我一直都很喜欢孙悟空这个形象,我觉得孙悟空就不是个老实猴子,他是坏猴子。

  所谓这个“坏”,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坏人的坏,我认为是一种和创作有关系的“坏”。因为创作是一个打破规律的事情,有勇气做不同的事情,创新就是把既定规律否定或者突破,不按照以前的道路走,要有新的东西,就像改革一样。

  我以前没有想过要拍电影。

  原来是想画画,不过那个时期没有职业画家的概念,那个时代是画家被撵了到处跑。我小时候特别想去圆明园画家村,后来那个画家村都被驱逐了,所以没有什么职业画家,或者说以画家为职业是一个很难生存的状态。

  我小时候就想,能不能从事和美术有点关系的职业,后来发现自己是色弱,觉得这个是一个误会,毕竟画了十年画。后来就有很长时间一段的迷茫,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第一诉求是摆脱父母还在养我的一个状态,成为一个自立的人。

  20岁,揣着2000块钱就来北京了。

  当时做了很多事情,摄影记者,拍图片,做过很多这样那样的事情谋生。在这个过程当中,我接触到了音乐圈,因为要给很多歌手明星拍图片,我当时读的专业是北师大的节目制作专业。我们学校培养的主要方向是毕业以后去电视台,做新闻工作,现在我们班不少同学也都是做这个的,但我对那个工作不是很有兴趣。

  很多朋友问我,你们学那个专业都干什么?我说平时也拍过小片子做作业。我的朋友问我会拍MV吗,我说会吧,有什么不会的呢,就是看图说话,把影像配好。从那时候就开始就接触MV,拍MV,拍了大概两三年的MV,还挺多歌手找我拍,朴树、金海心、屠洪刚都拍过。

  拍MV的过程中,训练了很多对现场的知识,怎么拍摄、怎么当导演、怎么控制剧组、怎么控制机器,那个过程之后我就开始想,我以后到底想干什么?就是这样一个个拍歌吗?

  后来,我觉得好像是画家的那个“东西”在起作用,能不能去表达一些东西?那还是拍电影是最好的。

  于是,自己在家开始写故事,有一个阶段在很多MV里也装故事,来训练自己讲故事的能力。

  我是边上学边干的这个事,大学毕业的时候拍了一个作业叫《星期四,星期三》。后来那个作业获了一个奖,(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导演奖,那个故事是三段故事穿插在一起讲的,也是多线故事的雏形,对我鼓励很大。

  导演之路与时代关切

  《星期四,星期三》拍完我就扔宿舍里了,一起租房子的室友、电影学院导演系老师方刚亮看了之后说:“你应该去做导演。”

  我就想,是不是我应该做这个工作?

  所以我开始尝试大长篇的剧本,又去电影学院读了一个专升本,是图片摄影系,因为那年导演系也不招生,我这个人是不愿意等的,我就觉得能考上图摄招我就去上。

  在这个过程中,我一边上课完成学习任务,一边把所有的时间拿出来写剧本。到毕业的时候,虽然我不是导演系的,但自己也安排了个毕业作业。

  当时是电影学院的韩小磊老师牵线帮着做这个事的,还没拍完他就去世了,我就把这个当一个作业完成了,以后也没有觉得自己将来要拍电影。因为当时的氛围就是,电影院里面好像没有多少电影,我喜欢电影,就觉得我只能自己拍自己看,所谓的行业还不存在呢。

  2000年之前没有什么电影,有的只是那几个特别有名的大导演,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他们的电影在电影院里面放,其它的就是偶尔有一些香港片。好像没有什么太多的市场这一说。

  当时有吃肯德基的习惯,都没有去电影院的习惯,电影院也非常少,就是几个电影厂在拍,我们也不是电影厂的人,所以也不会有那样的机会,更没有坚定一个想法说我将来要从事电影。

  因为连电影事业都没有,你从事什么电影?

  当时不知道能不能靠这个谋生,因为电影是一个需要特别大资金的东西,你自己掏钱弄也掏不起。

  应该是从张艺谋导演拍完《英雄》以后,票房这个概念才提出来的。2002年国家推出了电影改革的方针,当时是把以前只有电影厂才有权利拍电影的事情推向了市场,可以民营了,民营的老板可以投資拍电影,不需要取得电影厂的资质。以前电影厂的很多资质都是卖给香港制片,香港的剧组到这买电影厂的标来拍。

  我的感觉是《疯狂的石头》前后,市场化的程度就大大提高了,开始有人可以投资了,业外的资金可以进入到这个领域。

  那也就是说,能吃这碗饭了,起码干这个活饿不死了。

  那时候有一个相当长焦虑的阶段,我必须一边拍MV一边写剧本,写完的剧本也不知道往哪放,不知道到哪演。《疯狂的石头》那时候我记得当时都跟记者说,如果这部片子还不能够拍好,还不能够面世,将来实现不了自己养活自己,可能我就改行了,因为我已经把钱都垫完了,也不能一直不负责任地干这个事。

  所幸也是赶上了那个时期的变革,出现了电影市场,才有了这个可能性。继续拍电影的都是命好,都是赶上了。

  本身我是一个太原钢铁公司的厂矿子弟,那种工厂生活对我影响特别大,就是工人气质和工厂美学,以及厂里到处脏的、油腻腻的、铁锈范儿的,一直都是我比较喜欢的东西。是那种有劲的、直着来的、有力量的,而不是婉约的、慢慢谈的,我喜欢强冲突、强戏剧性、东西满、有份量感。

  这四十年最显著的经济发展大家也是可以感受到的,过去的物质条件和今天的物质条件是天壤之别,我记得那时候都是过春节才有新衣服,现在谁说过春节上街买套新衣服的?所以是从方便程度、科技进步、生活方式的转变、很多维度的立体变化,包括人手一个手机,大家所有的事情都在这个上面操作,在这个阶段我感受到了跳跃式发展,不是制度的发展,而是生产力的发展。

  我们用这四十年,干了西方四百年的活。

  我还挺尊重自己的感受,也很尊重观众的现状,没有特别强烈地要把自己弄成什么艺术家,我甚至连文艺青年都不算。我没有说挑电影必须得跟别人不一样,而是愿意保持着跟大家都一样的状态,大家爱看的我也爱看。

  围绕黄河周围大量的都是农业文明,本分、讲究、传统、实在的一种文化气质,培育出来的人也都是坚忍的,吃苦耐劳的,说一不二的。

  长江文化有商业色彩,这个也是中国文化很有特征的一部分。我觉得我写的那些人和事都是在很市井的商业文化之下产生的,每个人都机关算尽地努力,都觉得自己聪明,这更像是码头文化和商业文化。实际上我是喜欢市井气的。

  我可能对一个进城务工人的命运比较感兴趣,我觉得他能够代表生产力转型之下的一个典型人物,他能代表我们这四十年的目的,也就是让生产力平稳地转型。我们正在进行的供给侧改革可能最终要形成服务型社会,第三产业会变成支柱产业。

  以前大家都没有房子,都是公房,房改以后开始推出商品房,就是说有房和没房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中国人还是挺需要安全感的,需要一个切实的、摸得着的大物产。

  《疯狂的赛车》里的所有人,都是为了一个欲望在行动。耿浩是为了他师父,他师父的墓地能不能有一个体面的安居之所。如果有房子的话大家都会去买,而且还会是不断的攀升的地价,经济快速发展之下,有一种焦虑是你不买好像不行。我不是经济专家,但也深处其中,也是有感受的。

  黑色喜剧,就是人的命运本来也很无常。我觉得荒诞主义戏剧都有一个特征,它强化的是无常,强化的是命运,而且还很嘲笑每一个人的努力。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就这么个逻辑。

  我认为在改革开放以后最显著的一个特征是社会多元化,各个方向都开始多元化。我们小时候只穿统一的衣服,当开始流行西装,每个小孩都穿一件西装;流行皮夹克的时候,每个人都穿仿羊皮的破破烂烂的皮夹克。这是特别统一的流行趋势,现在就不是了,现在社会呈现的是非常丰富,非常多元的一个层面。

  不仅是文艺上,很多时候是社会生活中呈现出百花齐放的局面。各种丰富多彩的东西,不同的人认识也不一样,有人喜欢这个,有人喜欢那个,我觉得这个是特别明显的多种多样的生活形态和美学。

  这个时代是区别于上面一个时代的,并且把深沉的东西都掩盖了很多,有的人或许外面过着花里胡哨的情感生活,但心里面还藏着一个理想的爱情。

  这种特点,其实是任何时代都没有出现过的。可能,最终我们还是在呼唤内心深处那条藏着的、真情实感的线。

  风格与身份的双重转变

  我本人也是做“亚洲新星导计划”开始面向观众、走向观众的。

  时隔十二年了,我也拍了很多电影。

  “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最初只是想能够从青年导演的层面来帮助推动一下电影行业,并没有盘算从计划中培养什么样的人,不过如果能够起到这个作用也未尝不可,也是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我们希望这个青年导演的联盟,可以一起来拍电影。

  当时的出发点是找到好导演,因为好导演是一个好电影的核心力量,所以只要是优秀的导演我都愿意合作。也没有一定要适应市场,你只要拍的是好电影就行。因为本身来说还是喜欢电影,也热爱电影这个行业的,所以出发点是,如何做一些对电影和对电影市场有帮助的、有意义的事情。

  中国电影未来的发展,我觉得第一是更加多元化。中国电影还处在一个初步探索自己类型的过程当中,我不认为美国的类型片可以直接植入到中国,尤其在文化这件事情上,完全不可以。文化藝术是有脉络的,所以他也必然会走向更加多元化、本土化的类型探索,会更丰富。

  第二个就是走向文化自信。中国电影必然走向文化自信,只有文化自信才能走出中国电影的路径来,根植于本土的文化,去拍摄适合自己表达、适合你自己观众的、不以西方的奖项和评审标准为标准的电影,你才能建立起你独特的文化系统和标准,因为不同的土地长不同的树。

  把中国的片子拍好了,中国的事情伺候好了,才有可能引领世界。我们有这么丰厚的土壤,并且我们处在改革开放这几十年的红利中,我们在思想接受的信息、维度和开放性上都是个机遇,不比西方差。

  土壤都准备好了,只要你更自信,就有可能在世界电影中展示出独特的中国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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