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入市之道（八）

　　二十七：涨停板敢死队

　　2015年11月某个傍晚，杭州湾跨海大桥突然封闭，泽熙资本实控人徐翔被特警抓捕。抓一个“文弱小子”居然如此大动干戈，可见此“文弱小子”不同凡响。

　　徐翔最早的不同凡响是在12年前。宁波，银河证券解放南路营业部，一股凶悍资金26个交易日内将18只股票封死在涨停板。这其实是一种新的依赖技术分析的盈利模式，即收市前看某只长期横盘的股票涨至5%左右时，巨量将其封在涨停，次日惯性再涨一般不低于5%时可全线退出。媒体称这种盈利模式叫“涨停板敢死队”。在2001—2005年漫长的熊市中，这种操作手法屡试不爽，备受关注。虽实质上属操纵市场，却不触动现行法规，因而被推崇被模仿，甚至有人编操作软件售卖。

　　徐翔便是“涨停板敢死队”三大舵主之一。另两位是张建斌、徐晓。

　　2005年5月，股改行情爆发，这种快进快出的交易性模式，淹没在波澜壮阔的整体上涨中。特别是2007年9月，证监会修订出台《证券市场操纵行为认定办法》，次年2月，又重罚了依然乐此不疲的敢死队成员周建明，“涨停板敢死队”模式寿终正寝。张建斌早就转向风险投资，徐晓谨小慎微地打理着个人资产，只在“方泉股友”微信圈偶尔发声。只有徐翔，人虽低调不见首尾，却高调搞起阳光私募，2015年初已管理资金数百亿元。

　　华尔街有名言资金永不眠，徐翔搞私募又不同凡响地创造出一种新的超额盈利模式：市值管理。他把数十家上市公司及公司老板个人发展成基金的合伙人或客户，反过来又用基金的巨额资金参与关联公司的增发、重组、并购，甚至主导公司的资产整合。跨越了公司内部人不得利用内幕信息牟利的法律规定。如此，徐翔在牟得暴利的同时，关联上市公司市值也迅速膨胀。上市公司又可以再用股票质押出更多资金，发展主业或索性再加入徐翔的基金。蒸蒸日上，有说他的基金规模早已超过千亿元。

　　基金急剧膨胀过程中自然会构筑深厚的人脉背景和保护伞。抓捕手无缚鸡之力的徐翔当然会大动干戈。

　　2005年7月股灾爆发，“市值管理”模式气球爆裂。“熊市抓坏人”铁律再次发挥作用，虽不过是“最牛散户”，徐翔还是和官家大佬姚刚、张育军、程博明一样身陷囹圄。

　　30年中国股市，有过五个超额盈利模式：大户坐庄，散户“涨停板敢死队”，公募“抱团取暖”，私募“市值管理”和“险资标购”。徐翔领风气之先两个，足 够聪明。

　　但，属于公众的公开、公平、公正的市场，容不得聪明人为所欲为。正义，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二十八：股灾始末

　　2010年春，证监会相继批准融资融券和股指期货业务时，并没有多少人参与，更没有人预计到这种50%-900%的杠杆放大会在趋势转换时产生爆裂的追涨杀跌作用。彼时金融海啸肆虐过的股市，正挣扎在熊市的半途。

　　同样，2014年5月，国务院出台《关于促进资本市场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即“新国九条”，市场反应冷淡。老股民对照10年前的“老国九条”，发现多数内容属“老调重弹”。但，这却是10年来政府最明确的“做多”态度。

　　迟滞两个月后，市场才由2000点起步向上，小步慢走半年，居然站到了3000点。2015年年初，证监会主席肖钢去中央党校做报告，报告说，尽管宏观经济基本面不支持股市走牛，但中国的特殊国情里，加快改革势必释放出巨大的改革红利，而供给侧混合所有制改革便是推手。“改革牛”呼之欲出。

　　講话是内部的，却以几何效应口口相传，相传者都自以为，是先知先觉者。很快股市就跑起来。许多散户认为房市上涨十几年，炒房发财者都是用了杠杆资金，如今股市也允许杠杆了，再不能错过。于是，“改革牛”叠加“杠杆牛”，股市跑得飞快。

　　脚踏两轮子的“牛”，股市6月即“飞”到了5178点。

　　“飞”起来的股市又让管理层坐卧不安了，证监会突然严查违规的杠杆资金入市，而且是限期清退！5178点的股市急转直下，迅疾跌破3500点。但，后知后觉蜂拥而至的大多数人，不接受这种“迅疾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的变盘，“掩耳盗铃”的坚信和坚韧仍是主流。而政府也不愿“改革牛”倒下，更怕股市急剧暴跌会引发系统性风险。于是三周内连出16条救市措施，最重磅的是宣布组建“国家队”高调入市。即通过券商、公募基金和最大的国有机构社保基金、中央汇金公司、外管局梧桐树资本，汇集数万亿资金托市。“国家队”队长是证监会主席助理张育军，操盘主导是中信证券。

　　但，市场本身的固有力量终会教训与之对抗的非市场力量。国家队也顶不住了，3000点失守，2500点破位在即……这时管理层发现，与国家队对手盘做空的竟主要是大批机构，尤其是在股指期货里放空……

　　8月25日，中信证券高管徐刚及7名业务主办被公安机关“协助调查”，接下来是总经理程博明；9月16日，张育军被“双规”；10月26日，国信证券总裁陈鸿桥自缢身亡；11月，证监会接连宣布对中信证券、国信证券、海通证券、广发证券立案调查……11月13日，证监会副主席姚刚被“双规”。

　　熊市真的出“坏人”。问题是，股市转熊“坏人”能起多大作用？

　　2018年11月5日，证监会宣布中信、国信、海通“涉案违法事实不成立，决定结案”。

　　2018年春节一次老友聚饮，我见到结束“协助调查”的徐刚，这个哥们儿大谈房地产市场下半段的投资机会，大伙儿海阔天空笑谈半夜。

　　“股金”多少事，能“都付笑谈中”吗？

　　二十九：妖精论

　　如果不是2015年7月11日这天通过旗下前海人寿举牌万科，一贯闷声发大财的姚振华和他的“宝能系”公司，恐怕鲜为人知。

　　万科总资产5339亿元，可市值才1540亿元。并且股权高度分散，第一大股东华润集团仅持股14%。

　　8月27日，万科公告，姚振华的关联公司合计持股15%，成为第一大股东。

　　但，华润不急王石急。王石面斥姚振华：“不欢迎。你的信用不够”。后来亮出实话：“只接受国企做大股东。”

　　姚振华“只开枪不辩论”，很快就买到25.4%。此间另两家民营巨头安邦保险和恒大地产也蹚进浑水，分别持股12%和14.7%。华润微量增持，万科员工持股基金大举买入……狼烟四起，股权争夺战僵持一年。

　　2016年12月，证监会主席刘士余在一个论坛上突然脫稿发言：“用来路不明的钱从事杠杆收购，行为上从门口的陌生人变成野蛮人，最后变成行业的妖精，害人精！这是不可以的。”

　　市场理解的妖精，当然是姚振华和他的宝能系。此前，宝能系通过前海人寿放大出的资金举牌了深南玻、中炬高新、韶能股份，并已持股格力电器4.13%。

　　2017年1月，万科公告：华润集团将15.3%股份转让给深圳地铁集团。3月再公告：恒大将所持14.07%万科股份的表决权、提案权转给深圳地铁集团。6月恒大又以低于成本20%的价格将股份卖给深圳地铁集团。

　　此间，安邦保险悄然撤离。

　　险资标购上市公司，是2015年7月股灾后低迷市道里特立独行的故事。一方面，保监会开闸“万能险”等创新险种后保险资产迅速膨胀，急需新的投资渠道；另一方面，神通广大的民企争相获取稀缺的保险牌照。最典型的是背景深厚的安邦保险，五六年间资产从百亿元膨胀到两万亿元；收购纽约华道夫酒店，举牌招商银行、金地集团、金融街，位列民生银行前十大股东。

　　险资标购还成为股市里最新的套利模式。一般是买到接近5%举牌线时，找上市公司提出资产优化要求——事实上多是要求配合出炒作题材。示范效应出来后，传闻那家公司有险资介入，那家公司就先涨起来再说。

　　2017年4月，保监会主席项俊波被“双规”。6月，安邦保险吴小晖被审查。2018年3月，银保监会合并。

　　谁也没想到，2015年7月11日，姚振华颤动的一只蝴蝶翅膀，竟连环“效应”出资本市场和保险业如此的惊涛骇浪。

　　2019年8月16日，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对外公布，对安邦保险吴小晖集资诈骗、职务侵占案二审宣判，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此前，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于2018年5月10日一审宣判，以吴小晖犯集资诈骗罪、职务侵占罪数罪并罚，判处其有期徒刑十八年，剥夺政治权利四年，并处没收财产105亿元。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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