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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毕业时,妈妈一直想让我就近读大学。我心里虽然万分不乐意,但还是听从了妈妈的意见。姥姥无意中得知后,举着她的拐杖,追得妈妈满屋子打转:“慧慧从小的梦想就是学画画,你不让她学?”妈妈气喘吁吁地解释:“我想让她离家近一点……”
姥姥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你把孩子拴在裤腰带上,就放心了吗?你的眼光比针尖还小,好好的一只鹰,非得让你养成‘抱窝鸡。”姥姥的拐杖重重落在妈妈的屁股上,然后开始坐着生闷气。
姥姥可不是一般人。她小时候被父母指腹为婚,成亲才知道,丈夫有赌瘾,有一次还差点把姥姥赌出去。姥姥知道日子再过下去,她迟早会被丈夫当作赌注输掉。后来一名游方郎中在村里诊病,两人瞬间看对了眼。姥姥当机立断,跟着游方郎中逃离了那个家。那名游方郎中就是我姥爷。
姥姥跟着姥爷回家,经营着一家小诊所。后来,姥爷得了很重的病,去世了。那时,妈妈才两岁。家里虽穷,姥姥一直支持舅舅和妈妈识字上学。舅舅毕业后,分配到了远方的一座城市工作。妈妈见家里困难,死活不愿再上学。后来,妈妈生活得也不算很幸福,姥姥经常为妈妈的命运唏嘘不已。
姥姥眼看着我又要重蹈妈妈的人生,一拐杖把妈妈的念头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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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上海后,我经常画姥姥家的小菜畦、葡萄架、月季花。后来,我仿照着著名画家罗中立那幅有名的油画《父亲》,画了一幅《姥姥》,参展时居然获得了一个小奖。我用奖金为姥姥买了智能手机,装了网线,这样就能随时视频看到姥姥了。
那次暑假回家,姥姥把嘴凑到我的耳边,神秘兮兮地问我:“别人上大学都谈男朋友,你谈了没?”我其实已经有了意中人。那是在一次杜鹃花写生时认识的男孩。男孩与我家隔着几千里路,这种校园爱情,有可能一毕业就烟消云散,真不知道能走多远。我一直不敢全情投入,有时甚至想放弃。
我拿出手机,请姥姥看男朋友的照片。姥姥戴着老花镜,把十几张照片整整翻了两遍。过了半晌,终于有了评价:“这小伙子不错,哪天带回家来,让姥姥也看看。”我把心中的顾虑告诉了姥姥。姥姥问我:“你喜欢他不?”我忙不迭地点头。
姥姥用手指狠狠点着我的额头:“你怎么随你妈,哪来这么多顾虑?前怕狼后怕虎,谈什么恋爱?你这只傻‘抱窝鸡,喜欢就要往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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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的话给我注入了力量,我与男朋友的感情越来越深。大四时,我带男朋友回来了一次。一老一少相见,气氛竟说不出的融洽。
毕业时,上海一家艺术机构向我伸出了橄榄枝。与姥姥通话时,我提了一下这件事。姥姥没听完就骂:“这么小的事还来问我,当然是留下。你能留在那么大的城市,我也可以跟别人炫耀。”
刚参加工作时,我做的是一些没有多大技术含量的活。我抱着手机跟姥姥吐槽。姥姥这个时候变得十分严肃:“慧慧,你刚毕业,正是需要锻炼的时候,单位给你安排的事,你要用心来做。做的时候,可以在心里唱着歌。那样,就不会感觉累和苦了。你现在已经不是‘抱窝鸡了,要勇敢往前冲。”
听了姥姥的话,我突然顿悟,工作变得积极起来。而画画,我也从来没有放下。到了夜晚,在这座夜生活十分丰富的城市,我也开始参加一些应酬。姥姥有早睡的习惯,我与姥姥晚上的悄悄话时间渐渐少了起来。
那天,妈妈突然打来电话,带着哭腔说:“你姥姥在浇花时摔了一跤,住了院,你快回来。”我平生第一次买了机票,与男朋友乘飞机回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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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已经昏迷不醒。我抓着她的手,声声叫着姥姥,但姥姥还是那样纹丝不动。我哭得不能自已。然而,姥姥再也听不见我的声音。
姥姥去世后,我和妈妈收拾姥姥的东西。妈妈在姥姥一个上锁的木箱里,找到了一个原木色的匣子。打开盖子,最上面是一个我小学时的作业本,作业本下面,是我的一些涂鸦,那是我梦想的萌芽。这些画,我总是画完了就扔到一旁。没想到,一直都被姥姥宝贝似地珍藏着。
匣子角落里,是一個红色的首饰包。里面装着一个足金的黄金戒指,这是姥姥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也没舍得卖掉的金戒指,她把这枚戒指也留给了我。最后,是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沓钞票。粉色的百元钞票在最底下,10元、5元的摞在上面,用皮筋整整齐齐地扎了起来。
钞票下,还有一些存单。这么多年来,舅舅、妈妈和我给她的钱,都被姥姥存了起来。她每攒够了10000元,就去银行换成存单。存单上面有一张小纸条,是我写下的数字910215——这个密码,是我的生日,可我早已忘记姥姥是什么时候让我写的。
顷刻,我泪流满面。
(惜茹摘自《家庭百事通》2019年7期)
陈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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