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

　　虽然卢总很少回老家，可他每次回去，都会站在村口，望着那条蜿蜒的山路久久地出神。村里人觉得很奇怪，却又没人知道为什么。

　　卢总小时候，家里很穷。卢总成绩好，本来考上了高中，读了不到一年，家里就供不起了，他就辍学外出打工去了。卢总脑子灵光，特能吃苦，干啥都认真。后来，有了自己的公司，生意好，据说挣了不少钱。

　　其实，卢总是难得有时间回到生他养他的那个小山村的。这些年，眼见上了岁数的母亲身体每况愈下。卢总想回家的心情就愈加迫切。他在心里不断地说服自己，总是想尽办法多回老家去走一走，哪怕多一次也行。

　　卢总总忘不了母亲当年背着一个小木箱，沿着村前的山路，走向远方的情景。这些年来，卢总每次回老家，都要站在村口，望着母亲当年走过的山路，想象着，思索着……可他始终未能得到答案。

　　他和母亲单独在一起时，不知多少次想问母亲，可话到嘴边，最终他又把话艰难地咽了回去。

　　前不久，母亲弥留之际，对卢总说：“儿啦，还记得小时候饿饭的事吗？”卢总使劲地点了点头，眼泪一下涌了上来。母亲继续说：“顺着老家门前的山路，一直往西北走，有一个叫向前的小山村，村前有两棵古老的黄葛树……”母亲说到这里，早已泪水长流。她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很快便晕死过去了。

　　母亲走后，卢总的脑海里时常浮现这样的情景。那天早晨，初升的太阳刚照到饭桌上。才起床的兄妹吵着爬上饭桌，等着吃早饭。可父亲脸色沉重地告诉他们，坛子里一粒米都没有了，可以说，家里已找不到任何可吃的东西了。听完父亲的话，一丝恐惧陡然袭上卢总幼小的心头。

　　紧接着，幼小的卢总看见母亲背着一个小木箱，急匆匆出了家门，沿着门前的那条山路向远方走去……也许是太饥饿了，又或许是因为极度的恐惧，幼小的卢总很快便昏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天色渐晚，这时，母亲也回来了。她背上的小木箱特别显眼，父亲急忙过去把小木箱抱下来，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五谷杂粮……从这以后，卢总的心里便多了一个疑惑，他一直想知道，当初是谁救了他们？随着年岁的增长，想知道答案的心情就愈发强烈。

　　安排好母亲后事，卢总决定再回家乡，并亲自前去寻找那个向前村。

　　才两年光景，老家门前的那条山路就已变成了水泥路了。卢总开着车，穿行在蜿蜒的乡村公路间，一路走走停停，不断打听，总算问到了一个叫向前村的地方。到了那里，又再打听，才得知向前村还没通公路。卢总只好弃车步行，走了好几里地的烂泥路，终于到了村口。屹立在村口的两棵粗大的黄葛树，依旧绿意葱葱，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像在招呼远道来的客人。看着这两棵黄葛树，卢总的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喜悦，他暗暗地对自己说，是这里，一定是这里。向前村并不大，约有三十户人家。卢总走遍了这个小山村，他向遇到的每一位年长者打听，可似乎没有人能想起来四十年前曾帮助过一个外地来的女人。眼看快走遍全村了，卢总充满喜悦的心，也随之跌进了低谷。但他并不死心，他要问遍村里所有的老人。在村里人的热心帮助下，他见到了村里每一位老人，他向老人们仔细描述了当年母亲的样子，可依然没人能记起来。村里人见卢总失望却又不死心的样子，主动给出嫁了的上了年纪的女人打电话，依然是一无所获。就像这个故事从来没在这里发生过一样。

　　天色渐晚，卢总谢绝了村里人的挽留，在给村里人留下自己的手机号后，然后怀着深深的失望返回了。

　　卢总走后不久，通往向前村的那条土路也开始了新修，一条宽阔的水泥大道从两棵黄葛树的中间地带穿过，水泥路连通了向前村的家家户户。向前村的人们议论纷纷，都在不断猜测着，是哪位好心人出资修建的呢。甚至有人说，真不知村里人什么时候积了什么德。

　　这时，有位老人说，他想起来了，几十年前是有一个年轻的外地女人来到了村里。她当时很饿，他家给了她一碗稀饭吃。后来，村里人听说了这个女人的不幸遭遇，东家送点米，西家给点小麦，南家送点玉米，北家给点红薯……让她背回去暂度难关。村里人说，你怎么不早说呢？这位老人说，那时大家都穷，给不了什么。这点小事实在不好意思对外人说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