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门外

  沿着小巷走七八里路,拐过四五个弯,经过几家灰扑扑的店,走过一座架在干涸的河上的桥,有一座白铁门的小院,那就是我曾居住的地方。

  你若透过门缝向里望去,指不定会望见三个孩子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拉千张布的身影。大舅舅家并不富裕,靠做千张的小本生意过活。早晨五点,公鸡还没有打鸣儿,舅妈就匆匆从楼上下来了,乌黑的长辫子编得清爽,乖巧地贴在头皮上纹丝不动。她会用带漏孔的钢勺从桶里捞出头天晚上浸泡着的黄豆。这时的黄豆已是颗颗饱满、吸足水分的了。这一颗颗圆润的黄豆会被一点点倒入旧机器,进去的是黄色的豆子,出来的是白色的豆浆与豆渣。豆浆自是去做千张,而豆渣干涩,只能喂门外猪圈里的肥猪了。

  紧贴着大门的那间屋子没有门,只用宽大的蛇皮口袋缝成一大块门帘遮掩,那就是产千张的地方。这间屋子不论春夏秋冬,总是闷得让人喘不上气。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缸,缸里是豆浆制成的豆腐脑儿,嫩汪汪水亮亮的,晃一下要抖三抖。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舀一大勺豆腐腦儿放入碗中,再放上一勺糖,豆香混着甜香热热地入口,只觉得连心都是暖的。

  当晚霞借着落日的余晖编织她玫瑰色的华裳,当蝙蝠在低空成群结队地游荡时,就是我们小孩子干活儿的时候了。

  千张是把豆腐脑儿兑水用搅拌器打成浓稠的浆,再一点点倒入大模具中,盖上白布压成的,一层布一层浆,一层布一层浆。怕浆未定型之前溢出来,所以白布总是多出一块。千张压好了,白布也陷在里面,要我们用纤细的手指一层层地把它们拉出来。用手按住一边,勾住向里的部分———“嗖”地从头拉到尾,再把拉好的一层向上翻,翻到新的一层继续拉。刚出锅的千张自然是烫的,我们的手指头被烫得红红的,脸也红红的,却什么也不顾,只埋头拉拉勾勾———为什么呀?比赛哪!谁拉得多谁赢,赢了就能得到外公的奖励,虽然谁都不知道奖励是什么。偶尔急了,拉破了一两处,也不用在意,随便放在一边,等这一轮的拉完了,那一轮还没出来的空当,拎着这几片还热的千张去厨房找酱豆去。千张和酱豆揉巴揉巴随意卷两卷塞进嘴里,豆香酱香自然而然地融合到一起,又是一份难得的美味。

  春夏秋就这样悠悠地过去了,忙碌了三季的人们在冬天都放缓了呼吸,静待年的到来。只有小孩子比其他三季都精神。

  “唰———唰———唰———”就着外公扫院子的声音,总有那么一两个调皮蛋压不住兴头,大清早蹦蹦跳跳地从屋里出来,不顾乡音浓重的外公大声斥骂,“咣”地拉开还带着雪的门栓,费力地将大门推开。

  门外的世界真美呀!小孩子会发出这样的感叹。白云像是被揉醉了,雪花被风吹得飘摇着,轻轻落在门前已是凝满霜华的桃枝上,小路的雪还没有人走过,天地间的颜色出奇的统一,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远远近近的人家的房顶,叶坚持着未落的树,都被盖得干干净净,就连堆在一边烧火的枯枝都显出几分“天然去雕饰”的秀丽。于是就有小孩子肆无忌惮地跑、跑着跑着滑倒了,染了一身玉屑,拍掉了接着跑,然后被拦腰捉住,一边听着老人的唠叨,一边被拖回暖和的屋里。

  童年呵!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是我心底最珍贵的记忆!

  教师点评

  跟随小作者的笔触,我们穿越时空,回到了她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这时光里,有温热的甜豆花,有咸香的千张卷酱豆,更有严厉的外公……难怪令小作者魂牵梦萦。

  李梓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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