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8 月 12 日报道,随着初中一年级、二年级复学,当地(武汉)医院迎来配眼镜小高峰。报道说:“7 个月的超长假期里,许多孩子宅在家上网课,有的还喜欢躺在床上看电视玩手机,视力普遍下降得厉害。”其实,在因疫情减少户外活动的这几个月里,大部分人的屏幕使用时间都在大幅度地增加。我们的眼睛越来越疲惫,全世界的眼科医生都在告诫人们通过诸如增加眨眼次数,向远处眺望或者闭目养神来避免用眼过度,但事实和我们的期待略有不同。20 世纪 30 年代,心理学家沃尔夫冈 ?梅泽(Wolfgang Metzger)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他准备了一间白璧无瑕的房间,并通过照明设计使得屋内没有阴影和明暗的变化,置身其中,人们无法判断出距离与空间。他请来了一些志愿者,让他们陆续走进这个房间中,单独待上一会儿。有的人几分钟后便感到了一种类似于幽闭恐惧症的极度恐惧,他们描述自己仿佛就要失明了一般;而另一些人则确信有昏暗的形状在身边盘旋,无法控制地伸手去抓却抓不住。
相反,在极度黑暗的环境中,我们也有可能以为自己看到了光斑,这被称为“假阳性”,也被称为“黑暗噪音”。实际上,科学家大体测算出,只要 5 到 15 个光子进入眼睛后,我们便可以感受到光亮。这是一个比一只萤火虫发出的淡绿色的闪光还要弱几百万倍的数值,绝大部分人没有体验过这种黑暗。
看来,只要睁着眼睛,我们便没有办法不去看点什么,不过即便闭上眼睛,我们的大脑也会“创造”出一些奇怪的光线和图景,或许是一种记忆残留,或许是一种幻觉。因为,“看见”从来都是眼睛与大脑协同工作的结果,除非我们的大脑一片空白,但我们都知道如果不经过训练,做到这一点有多难。我们的眼睛、大脑和整个世界一样,进入了一个“超产社会”,我们生产得太多,消费得太多,看得太多。越来越多的社会学家相信,未来的世界不再毁于匮乏,而是毁于太多太多超过我们需要的需要。
这和早先互联网数据中心(Internet Data Center, IDC)发布的报告《数据时代 2025》中显示的趋势相呼应:全球每年产生的数据将从 2018 年的 33ZB(ZB,即十万亿亿字节)增长到 175ZB,相当于每天产生 491EB(EB,即百亿亿字节)的数据。175ZB 的数据到底有多大呢?如果把它全部存在 DVD 光盘中,那么 DVD 叠加起来的高度将是地球和月球距离的 23 倍(月地最近距离约 39.3 万公里),或者绕地球 222 圈(一圈约为四万公里)。假设使用平均网速为 25Mb/ 秒来下载这些数据,那么需要 18 亿年。
我们陷入了乔纳森 ? 克拉里(Jonathan Crary)所说的“新视觉灾难”,我们失去了“不看的自由”。
视觉信息超载正是部分孤独症患者面临的问题。孤独症患者、动物学博士天宝 ?格兰丁(Temple Grandin)在关于孤独症的描写中写到:孤独症患者的行为看上去很奇怪,但是那些行为都是对于扭曲或过度密集的感觉输入信息的反应。一个男孩如果在眼前轻弹手指,也许他有视觉处理问题,而一个双手捂着耳朵的孩子,可能听觉过度敏感。有视觉信息处理问题的孩子,常常从眼角看人,这样的做法可以减少视觉信息的干扰,让他们看得更清楚。
和孤独症患者倾向于关注细节不同,大多数普通人的大脑在观看时倾向于忽略细节,自动做减法,这也是大脑的一种保护机制,不过这一机制正在面临如洪水般袭来的视觉信息的考验。
但也有一些人的生活不是这样的:屏幕正在从他们的生活中减少,他们愿意花更多的时间去享受屏幕下的现实生活。只是,相比科技带来的便利与廉价,线下生活正变得越来越昂贵,比如实体书相比电子书,去电影院相比在线观影,去瑞士滑雪相比在客厅带上模拟游戏设备……想要在屏幕之外生活,就要花更多的时间和金钱,毕竟,人与人的接触正成为一种奢侈品。
这一切,让互联网最初创造的“平权”似乎有一点不那么体面了。有的人有能力做出选择,不把自己的数据和注意力作为产品出售,而大多数人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和资源。其实,古往今来,观看从来就不是一件平等而自主的选择,但你在观看上的付出与回报却有可能是成正比的。
郑萍萍,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视觉融媒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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