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顺行山走村记
- 来源:海峡旅游 smarty:if $article.tag?>
- 关键字:钢琴家,作曲家,音乐 smarty:/if?>
- 发布时间:2021-04-12 11:52
最近伴我们在泰顺行山走村的,是意大利钢琴家和作曲家Ludovico Einaudi 的专辑:iTunes Festival / London 2013 。平时大多听他相对舒缓的类冥想简约音乐,偶然接触到这张现场专辑,即刻取代了 Leonard Cohen,成为我们的新宠。原因很简单,最近我们常在老公路行驶。
泰顺的许多老公路顺山势而建,该拐弯的地方拐弯,不该拐弯的地方还是拐弯,如此拐来拐去,盘旋复盘旋,就有路段被当地人形象地称为“豆腐岭”,意思是像用石磨盘磨豆腐,一圈圈,转啊转,有时回头一看,车子已经连续转了好几个180度的“回头弯”,渐渐深到谷底或高到云端。这些路的宽度大多仅能容两辆小车慢速交错而过,有些宽度仅一个车道,两车相遇,得一进一退,找到稍阔之处才可彼此交会,所以当年很多外地人开车进泰顺,胆怯不敢前行,只好找当地司机代掌方向盘。
这些年泰顺大兴道路建设,新公路遇山开隧道,见溪建高桥,霸气坦阔,不仅大大缩短了路程,还使得驾车行驶不再是一件难事。但老公路并未因此废弃,况且泰顺群山绵延起伏,新公路所及只是部分,偏远地带的通行,还是得靠老公路。
“我爱老公路,”丈夫Air 说,“老公路才有驾驶乐趣。”他所指驾驶乐趣,不仅因为老公路上山下山,弯道颇多,他可以将方向盘扭来扭去,还因为老公路两侧植物,如四五月遍开白花的油桐,秋天艳红的乌桕,挺拔的水杉、苍松、秀竹,漫山随风起伏的芒草花……诸如此类,一路相随,令人有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惬意。
又因为老公路行车稀少,我们的吉普车“霹雳” 可以一路轰鸣,咆哮前进。这种情况下,如果音乐节奏合适,我们尽可以开大音响。体内的血液因此加速了流转,你会感受到速度的力量,这种感觉,在家无法体会。我指的是我。Air 说他必须保持冷静,偶尔对面还是有车来。合适的音乐能让头脑和手脚反应更灵敏,但不能因此贸然进入忘我状态。
如此我们到了库村。库村古民居群始建于晚唐,有文字记载历史1200 多年,被专家称作“唐宋遗风古村落”,是泰顺古民居中历史最久、规模最大、保护最完整的村落,也是温州市第一批历史文化街区村镇。古村落因街巷、山墙等多用鹅卵石砌造,故有“石头村”之称。
在漫长的历史中,库村开创了泰顺耕读文化之先河,先后创建了侯林书院、中村书院和石镜书院等。据县志记载,唐五代两宋时期泰顺境内考中文武进士的有82 位,单单库村的吴氏后裔在两宋就占了19 位。
犹记得十几年前第一次到库村,阳光、石墙、巷子、卵石路……我们的儿子边走边拉着小提琴, “GoGoGa,GoGoGa”他模仿着母鸡的叫声。我们都很快乐。
但Air 说库村已不是十几年前的库村了。到底什么样,他没细说。
到了现场,我有所感觉。十几年前我们去的时候,库村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古村落,有点破旧,但宁静而古朴。现在,古村外围沿溪一带被刻意打造成商业街,却既没有商业街的人气,格调也不太对,透出泰顺这几年旅游急速发展的尴尬。
在我的观念里,泰顺不应急着招徕人流。它过往是人类逃避战乱的安身之地,或是高士保守节操的避隐之地。中国古来多隐士,一些是真隐,一些是假隐,一些是借隐。不管如何,泰顺山水遥遥,虽无终南山之仙气缭绕、神秘兮兮,却更具现实性与人世温暖:归隐之人并非弃家修道之人。他们寻得清静之地,垒墙筑屋,日升而作,日落而归,享天伦之乐,耕读以传家。所以泰顺的历史,是耕读的历史,也是家常的历史,虽然也经历过动荡与骚乱,它的清宁却始终没有遭到破坏。
正是这份远离尘嚣的清宁,在如今交通发达的时代,吸引了众多都市人前来——他们前来,不是为了闹哄哄玩乐、购物,或扎堆游逛,而是为了让繁杂的心,有放空和休息的机会。我个人觉得,这才是泰顺旅游未来要走的方向。
前几年我在德国,Air 来访,我们曾走过很多小镇,这些小镇与格林兄弟及童话故事有关,也跟当地著名的木桁架建筑有关。它们都是相当出色的旅游地,却一派静谧安详,当地人各安其所,旅人的到来,并未惊扰他们的生活,更不曾破坏原有的气氛。我认为,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居所,吸引旅人前来的应该是它的本原,而不是因揣摩旅人喜好,所带来的破坏乃至颠覆。
这次再进入库村,依稀还有当年的印象。“ 看看这卵石垒的墙,随意之中却有章法。”Air 说,对当年匠人表现出莫大敬意。“这个呢?”我们走到据传是唐朝谏议大夫吴畦亲手挖置的“清阴井”,这里被精心布置成观景之地,所垒卵石手法与老房子类似,显然是为了与周围环境和谐搭调。
“这肯定是近年做的,”Air 说,“太有章法。少了随意。”
库村这种采用卵石筑墙的建筑方式,显然与它的地理位置有关,库村所处地势开阔,离山林较远,造房子最便捷的方式是就地取材。大溪里的鹅卵石便于搬运和垒砌,成了墙体的主要用材,屋檐、梁柱则用青瓦与木材,如此相结合,不仅使得房子牢固利于居住,审美上也呈现出别样风格。古朴有之,粗犷有之,又不乏雅致——雅致多来自于精细木雕,微微翘起的檐角,半掩半开的木门……
不同于泰顺其他古村落的冷清,库村还住着挺多人,如此,晾晒的衣物,散放的农具,叫咯咯的鸡,种植的豆子、柚子,实实在在散发出鲜活的气息。这是我喜欢的气息,与生命有关。
想起数月前去过的一个古村落,该村落因有心人感兴趣,被列入“可开发可利用”项目,村人被迁出,老房子被修缮一新。干净、整洁。
但我隐隐觉得不妥。老房子被这一番修缮,曾经在它里面生活过的人留下的物件、痕迹都荡然无存,徒留下空空的壳子,令人莫名有虚无及不适之感。相对于它们,我宁愿去接近那些仍保留着旧事物的老房子,那样的老房子,日光之下,亲切、明朗,仿佛皱纹深深而面容慈祥的老人,有岁月的安然。
真的安然吗?这些有生命的老房子,日光之下的确亲切、明朗,但黑暗笼罩大地,各种梦魇开始活动的时候,你能肯定自己不会被吓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