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艺术家展望,是在他的个展“埃迪亚物”现场。和大家打过招呼,展望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向长征空间的伙伴展示他在门口拍下的照片——两只烟蒂和水泥地面形成了某种关系。展望喜欢有趣的闪念,在接下来的采访中这一点也被他多次提及。
2019年,展望为艺术项目“生活之内”创作了以废弃家电半成品为原材料的《觉 着》。这一系列作品并不来源于特定想法,不会真正完成,靠“半成”状态相互碰撞 出来什么就是什么”。对展望而言,这种“挺飞的”、脱离原有轨迹的创作方式,却让他找到时机回看轨迹以内。那时,展望正在筹备2020年个展。原本极少展出旧作品的艺术家做了上百页PPT,梳理自己30年间的创作,想从中找出些“有趣”的东西。在这种情境下,寻找的过程实际是舍去的过程,疫情的出现也让展望更倾向于给出凝练、非混杂的观感。最终,22件作品和一部特殊印刷品构成了正在长征空间展览的“埃迪亚物”。
在展望看来,虽然来自不同时期,看上去随机无序,它们却可以被集中在同一话题上——瞬间的一种闪念被转化成具有物质形态的东西。入口附近的《双系统 2009)就是其中一种“埃迪亚物 塞尚认为自然界的本质可用圆柱形、圆球形、圆锥形等形状来归纳概括。”但在长期观察石头形态的过程中,展望发现自然界的本质或许并不是端正的图形,而是倾斜的平行四边形,因此灵机一动,手工制作了两组端正与倾斜的石膏模型。在之后11年的时间里,它们都被展望看作是工作室的教具而非作品。直到个展前,那次由“埃迪亚”引发的造物才重新回到展望脑中 它其实有点像我作品的一个本质论”,展望这么说道。
几位观众进入展览现场,犹豫该从哪儿开始。展厅深处,展望则站在堆满扑克牌的大桌前,随手拿起108张纸牌中的一张来。看到牌面上印着自己1989年的作品《黑鸟》 及“遗失”字样,展望说 遗憾,这件作品不知道被谁给拿走,我再也没见过!”。这桌卡牌就是记录他1988年至2020年部分作品诞生时刻的《物之边界》。扑克牌可以洗,可以打散,以这种方式呈现的作品就打破了通常画册的秩序。在《物之边界》中是找不到“大小毛儿”的,这与“埃迪亚物”不要主体,作品尺寸均匀、等距离排列,不设计动线的布展方式呼应强烈 思考到现在,我觉得用均质化的角度来看我的作品更能够产生新的可能性”,展望解释说 如果你老有一个主体的话,它其实影响你往前走,这也是牌里的 ‘大毛 小毛’不用作品做的原因。均质化是为了更往前走,不管你大的小的想法,未来都有可能。”
但事实上,很容易发现,凝固的均质化对展望来说依然不够。在展览空间中,《禁 忌》《隐形14#》和《马种学研究》三件作品被他特意安置在感应底座上。当它们在空间里乱走,与人与物所形成的关系,就和“乱发牌”一样不可知 不可知”是展望喜欢的状态。他说,自己的创作不受艺术风潮的影响,灵光常来自“生活中的激发”。所以在创作每件作品的当下,他总是随性的,对哪些作品可以被分为一类,或哪些作品会成为数年后的“埃迪亚物”并未有预设。“没有一件事是你能想明白了再做的,做就是想的过程,对艺术创作来说,想太久再去做,常常会失去了生动。”
展望作品《莫比乌斯环》(2019)的原材料来自“嫦娥三号”火箭碎片。在创作焊接的过程中,这些高科技材料十分巧合地,未经计算就形成了一个莫比乌斯环。在展望看来,这也是一种艺术的巧合与玄妙。科技是他作品中常出现的元素 但科技是有时代性的,我用的所有高科技,其实只是一种创作手段与材料,就相当于画油画的人用管装颜料。”展望说 艺术是与人的灵魂和内心世界相关的,科技是完全外在的,无论如何,艺术的‘样貌’绝对不能差。”
经历了“从中心到边缘,从小到大”的搬迁历程,展望现在的工作室是在一家工厂的废墟上重建的。第二次见到这位艺术家,待在工作室里的他更安静、自在、贴近日常,会告诉我们,某处的水泥地面处理得不好,容易积灰,影响干活。工作室由他亲自设计,工厂残垣被留下了一部分,全新的墙体则向后退让了一步;在建筑内部,也可以看到残旧的钢筋水泥柱,老建筑和新建筑以这种方式产生了连接。受到安藤忠雄的启发,展望在工作室的墙壁上嵌了一块细长的玻璃。光线透过玻璃进入室内,便与横向的钢结构也发生了反应。个展之前的工作日,每天都有四五十人在这里忙碌,饭点儿到了就浩荡地奔向食堂。而周末的工作室只有展望和几位工人。空旷,偶尔有飞机的声音划过。工作室的2-3层楼高处,是艺术家安排给自己的住处。展望的大办公室位于一层,白板上贴着22件个展作品的照片,在旁边的长桌上,依然摊开着一份《物之边界》纸牌堆,所有关于“埃迪亚物”的纠结的删减都是在这里完成的。展望说,艺术家最好能长期在一个工作空间里创作,但外界的变化或打断,你也要去承受。“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就像是我接一个没太想明白的展览,却能逼出来一个新作品。要相信缘分,相信这种不可知的东西,这也是艺术家应有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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