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集合的外国视角 读《外国摄影师镜头里的中国》

  • 来源:中国摄影
  • 关键字:摄影师,镜头,中国
  • 发布时间:2021-09-08 10:22

  与一些有关中国的图片书类似,由中国国家地理·图书策划、中信出版社出版的《外国摄影师镜头里的中国》开本不小,它上来就引出了两个重点:看的对象是中国;观看者是外国摄影师。

  编著者郑梓煜及他的团队选择了1949 年作为书里照片时间线的起点,将着眼点放在新中国成立后的新纪元。时间的选择本身就讲出一种中外关系。回看1949 年后的中国历史,由于经济发展和视觉文化发展的相对滞后,一直到改革开放之前,相机一直是极少数中国人可以拥有的工具,可以说,外国视角是那段时期关于中国的视觉档案的重要构成部分。

  于是,拿着相机的老外很容易被中国人的表情和神态所吸引,比如书中职工舞会上翩翩起舞的男女、田间收获稻谷的农民、幼儿园里的年轻老师和孩子……他们明显地被外国摄影记者和镜头所吸引,面露微笑、盯着相机的神情清晰地表明了相机的在场。这些不自然的表情也是此时中国人对外国人和镜头的自然流露,好奇、羞涩、戒备、友善。

  “看与被看”被编著者提出,作为一个分节在书里出现。其中提到了摄影师和被摄者的双重身份—两者都是看的人,也是被看的人,拿着相机的人也是被围观的人。这样的视觉关系是那个时代的典型写照。封面图里,布鲁诺·巴贝的一张照片进一步拓展了观看者与看的对象之间的视觉关系:1980 年,一个男人托着相机给女人拍照,记录平凡生活里的点滴美好。当时拥有相机的中国老百姓开始学习摄影技术,被看的人从嶙峋的阴影里走出,走到阳光下。在观看者和观看对象之外,解读图片的人构成了第三角色。对我来说,很容易地就把走出阴影、沐浴在阳光下的女人当作是进步美好的象征,把阴影里的男人看作时即将登上舞台的中国视角。封面图关于看的权利的隐喻,是整本书里的重要线索。

  毫无疑问,书里的主线还是时间和时代特征。从红墙、毛主席像、太极拳、自行车,到城市化、消费主义、中国制造,不同时代的外国摄影师的镜头里,总有一些共通的元素和主题。它们被拍下、传播,然后潜移默化,成为下一位外国摄影师镜头里寻找的符号。书里包含着我们所熟知的“西方视角下的中国”:运用前后景的对比建立的落差,呈现了飞速发展和由此带来的人的生存环境等问题;在色彩、海量信息的堆叠强调出中国人的数量乃至集体结构……通过清晰直白的摄影语言,外国摄影师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关注的重点。

  书中仍有一些出乎意料的照片:寺庙里年迈的僧人和身后的小沙弥站在古老的月洞门中;法国摄影师阎雷在车厢里拍下的一张肖像照安静美好……他们的镜头语言温柔克制,没有强烈的试图得到一种说法的倾向,就像在雕刻时光,把主动权让给了这片土地上的人和时间。

  编著者通过照片引导、拆分和串联避免了“外国视角”呈现单一的样态,在总体的时代脉络下,书里设立的许多分节,为时间这条主线提供了更多维度的视角。其中,除了像“看与被看”这样摄影角度的梳理,也包括许多外国摄影师的个体拍摄侧重介绍,从卡尔·迈当斯、阎雷、斋藤康一到爱德华·伯丁斯基、迈克尔·沃尔夫,这些摄影师的独立分节有效地突出了他们的个人兴趣点和独特的手法。如此编辑,平衡了个体和书的总体逻辑间的关系。书里同一开页上左右照片的呼应,前后相邻照片的主题连续性使得阅读就像坐上了漂流,一气呵成。

  整本书以迈克尔·沃尔夫的照片作了结尾。可打开的形式赋予他的系列《建筑密度》一个延展空间。迈克尔·沃尔夫2019 年去世,这个德国摄影师在香港生活了25 年。与几十年前受委托,短时间来中国旅行,迅速拍下瞬间的外国摄影师不同,如今,一些外国摄影师会用更长时间,甚至定居在中国去系统性地拍摄一些项目。这样的照片显示了观看的沉淀,异乡的文化背景在与中国本土视觉特征深度融合后的产物更直击人心。

  在纵览整本书后,我对标题产生了疑问:需要多大程度考虑书名里提到的“外国摄影师”这个主体?

  当然,书名里的“外国摄影师”是一条事先约定的梳理线索,它更多是规定了摄影师的国籍身份,却把态度抛给了观众。观看的性质在整本书中是复杂的。其中必然包含着西方视角下的老生常谈,也混合了摄影师们不断突破自我经验、正视现实的新方向。它是发展变化的,不能用一成不变的眼光去看待。

  每个人的眼光也是不同的,我更乐意把书里的照片当作对中国有兴趣的人的观看。就像书的封底所写的那句:摄影不是真空里的事,没有一种完全客观的表述。这些图像都是带着不同文化背景的摄影师的产物。它显示了中国张开双臂拥抱世界后,世界投来的眼光。其中有善意的,也有问题发掘式的。外国摄影师先行一步的视觉文化无疑给了“如何看待中国” 这个话题足够的养分。这些摄影师的作品成了无数后人理解的对象,而无数后人也会依照自己的身份和理解,以一种发展的眼光去产生自己的理解。最终,外国视角会变成一种不被书名所强调的那样,展现独立的多样化的视角。这正是成熟观看形成的状态,也是历史前行的良性方向。

  所以,对于书名,我认为把“外国摄影师” 容易引导观众通过国籍建立印象,轻易下结论,它更应是个体视角的集合。编者郑梓煜称,他原本想给书起名《镜像中国》,这一书名可以容纳的观看立场显得更丰富多样。相比现在的标题,这个标题作为主标题,可能更适合。

  吴栋,写作者、评论人,现任上海摄影艺术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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