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槟榔为何致癌？

　　在热门综艺中不停露面、持续收割年轻人流量的槟榔广告，终于被一纸禁令叫停了。

　　9 月17 日，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办公厅发布《关于停止利用广播电视和网络视听节目宣传推销槟榔及其制品的通知》，要求自当日起，停止利用广播电视和网络视听节目宣传推销槟榔及其制品。

　　一夜之间，曾在影视作品、庆典晚会、网络直播中，以冠名、赞助、植入等多种形式不断“轰炸”受众的槟榔广告，总算被戴上了紧箍咒。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这已经不是槟榔第一次登上热搜了。

　　8 月12 日，中国驻伊斯坦布尔总领事馆发文提醒中国同胞切勿携带槟榔入境土耳其。根据该国法律，槟榔中所含槟榔碱因具有致幻性而被认定为毒品；近期已有多名包括台湾同胞在内的中国公民，在乘坐不同航班入境土耳其时因携带槟榔被捕。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挪威等国也对槟榔的销售和进口有着明确的限制。

　　尽管他国限制槟榔，中国人却有着上千年的吃槟榔历史。宋代著名文学家苏轼被贬谪海南时, 曾作诗“暗麝著人簪茉莉，红潮登颊醉槟榔” 描绘当地女子含食槟榔的习俗。康熙年间的《台湾府志》中，也曾记录了当地人爱嚼槟榔的习惯。

　　湖南虽不生产槟榔，却有着更为惊人的消费能力。据媒体报道，尽管中国超过九成的槟榔产自海南，但其中有90% 都供应给了湖南的槟榔加工企业。

　　走在湖南的大街小巷，嚼着槟榔的人们随处可见，售卖槟榔的小店俯拾皆是。见面问句“恰个槟榔不咯”，已是最具“湘”土特色的社交礼仪。

　　当地的槟榔加工品牌不仅被认定为“湖南老字号”，其槟榔制作技艺更是于2016 年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名录”。

　　湖南人不仅爱吃槟榔，还将它做成了生意。公开信息显示，我国2.6 万家槟榔相关企业中有六成来自湖南；全国年产值超过400 亿元的槟榔产业中，湖南贡献了四分之三。以湘潭市为例，该市槟榔产量占全省生产总量的80% 以上，年销售收入超过80 亿元，税收过亿元，近15 万人从事与槟榔相关工作。

　　致瘾更致癌

　　高调冠名电竞赛事、频繁在热播网剧中“露脸”、邀请文娱明星代言、占领短视频和直播平台……槟榔的生意越做越大，随之而来的争议也甚嚣尘上。

　　虽然被包装成了网红食品，“吃过就停不下来” 的槟榔却是继烟草、酒精和咖啡因之后的世界第四大广泛使用的成瘾物质；不仅如此，它更是早在 2003 年8 月就被隶属世界卫生组织的国际癌症中心（International Agency for Research on Cancer，简称IARC）列为一类致癌物，即有充分证据证明对人类有致癌作用，属于明确的人类致癌物。

　　“槟榔和口腔癌关系最为密切。口腔癌是全世界发病率排名第六的癌症，在亚洲尤其高发，这和亚洲人爱吃槟榔的习惯密不可分。”北京大学医学院客座教授、美国杜克大学癌症生物学博士，笔名为“菠萝”的癌症科普作家李治中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印度既是全世界最能吃槟榔的国家，也是全球口腔癌发病率最高的国家，那里高达35% 以上的癌症都是口腔癌；在我国，在有 “槟榔西施”文化的台湾，高达85% 的口腔癌都和嚼槟榔有关。

　　湖南更是中国大陆的口腔癌发病重灾区。有学术文章指出，在湖南省长沙市的5 家医院中， 2005 年口腔癌发病人数为305 例，这一数字在 2016 年增加到了2108 例，其中有1803 人都有经常嚼槟榔的习惯。

　　2018 年4 月14 日，中南大学湘雅医院官网发布这样一则消息：在口腔颌面外科46 病室，现 50 位住院患者中有45 人患口腔癌，其中44 人有长期、大量咀嚼槟榔病史。

　　同年12 月，湖南省肿瘤防治研究办公室发布的全省肿瘤登记数据显示，口腔癌已成全省第八大高发肿瘤；省肿瘤防治办公室发文提示：“综合2009-2015 年数据，我省肿瘤发病率呈现上升趋势……由于我省是槟榔大省，我省的口腔癌的发病也明显高于全国平均水平……我省特色肿瘤鼻咽癌、口腔癌等也是应主要防控的肿瘤。”

　　“解药”实为“毒药”

　　“槟榔纤维粗糙，长期嚼槟榔会造成口腔黏膜和牙齿的损伤，这属于物理破坏；槟榔中含有多种化合物，包括生物碱，能直接杀死细胞，同时导致炎症，造成口腔损伤。这属于化学破坏。” 李治中表示，正是在物理和化学联合作用下，槟榔会造成口腔黏膜的持续损伤。

　　“持续损伤是一个非常普遍的致癌风险，包括肺癌、肝癌和食道癌在内的多种癌症，都和各自器官的持续损伤有关。”他进一步解释道，因持续损伤带来的基因突变是致癌的重要原因之一。简单来讲，如果一种物理或化学方式让细胞死亡，身体的修复能力通常会刺激细胞分裂，产生新的细胞来补位；每一次细胞分裂都需要DNA 的复制，而每次复制都会随机产生一些 DNA 突变。细胞损伤越多，修复就越多，DNA 复制也越多，突变就越多，癌变的概率就越大。

　　尽管槟榔致癌铁证如山，仍有不少人在为其“开脱”。有观点认为，嚼槟榔习俗之所以在我国南方地区盛行，乃因其具有消积、杀虫、下气、行水等功效。《本草纲目》称槟榔可“疗诸疟，御瘴疠”；有中医认为，槟榔可作驱虫药。

　　然而，中药需要在辨证基础上应用。北京大学人民医院中医科原副主任医师俞杰对《瞭望东方周刊》表示：“中药应用的原理是‘以药物的偏性来纠正身体的偏差’，中病即止，不宜长期使用。无论哪种药物，哪怕是食物，长期过度摄入都会引起身体出现问题。”

　　国家卫生健康委2019 年1 月实施的《健康口腔行动方案（2019-2025 年）》将咀嚼槟榔和吸烟并列为两大口腔疾病高危行为，强调“在有咀嚼槟榔习惯的地区，以长期咀嚼槟榔对口腔健康的危害为重点，针对性地开展宣传教育和口腔健康检查”。

　　咀嚼槟榔会引起口腔黏膜下纤维化（OSF）， OSF 是一种癌前病变，经过长期的慢性病理过程，可逐渐恶变为口腔癌。

　　“口腔黏膜下纤维性病变，其中约20% 会最终转化成口腔癌。”李治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