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带着生命的旺盛与磅礴,又往往对着未来的方向刻下印记。
少时看《巴别塔》等电影,那些暴力之下的伤口,残破的、被血液所侵染的画面,给张子飘留下了深刻印象。"第一瞬间,是害怕,第二反应,是潜意识里被吸引。”
在张子飘看来,喜剧的核心是悲剧,而美的本质是恐惧的边缘。如何表达美,诱人深入,在她的笔下,就是找到体感感知到恐惧的开始。
处在边缘的她,如同一个走钢索的人,试探并保持某种微妙的平衡。她始终相信,每一幅作品都透露着某种迷人的双重属性,“血色是腐朽的,但也像是生命刚诞生不久心脏开始跃动的那种时刻。暴力与雀跃同在,像一个伪造的欢愉。”
从被血液伤口所吸引,到用张力的画面吸引他者,张子飘完成了一次身份的扭转,从猎物成为捕猎者,以绘画作为表达的武器。观看本身的导向,在获得新的图像视觉方式的同时,也让观者更容易进入观看的内部,成为“完美的猎物”。
从个展"极度湿润”(2018)到“春光乍泄”(2020),再到“月震”(2022),张子飘用“透明"这个词来描述自己的个性与创作,将生命体验与绘画结合,完成从感性向理性的趋近。如果说"极度湿润"带有吟唱诗人般的自述与生活的碎片,依旧有着现实的图景,那么从“春光乍泄”到“月震”,无疑完成了从更为具体的物到宏大的生长。新作《角斗场》更是从更大的体量之上,完成了对于生与死、身体与遗迹的一种书写,气势可以说恢宏。
张子飘的绘画之中,亳不掩饰对于曲线的偏爱,这种与女性身体相关的运动轨迹,天然拒绝了某些男性视角中的直白,舒张在盛极必衰顶点的花朵,被剖开的身体,在看似混乱的抽象外壳之下,包裹着对于物本身的选择与讲述。处于对对称性美感的隐秘迷恋,她将绘画的主体置于画面相对的中心,走进去,成为观者唯一的路径,如同黑洞,不生硬,却无法婉拒。她也从未将自己的绘画归类于“抽象”,依旧在选择进而完成一场对于物的描述。当然,"暴力关学”和“抽象绘画”之于张子飘,同样是简单粗暴的标签。而在她看来,“我的作品没有那么鲜血淋淋。它里面有爱”。
源自血液的红,与大面积的粉色层层叠叠,达到某种暧昧的临界。而在艺术家看来,这不仅是物的选择,更是一种主动的控制权。张子飘画肉.画伤口,在未完成的新作中,她更是进入身体的内部,展开对于器官的描绘。使用红抑或粉,是艺术家希望用相对柔和的颜色.方式.手法,将残忍的一面包裹起来。"美其实是有冲突的,如果用更为暴力的颜色,那就是以暴制暴,这不是我所追求的。”张子飘希望在绘画之中设置一种观看的距离,使观看者保有一种感官的滞后性,从而诱发新一轮的阅读,持续深入。她从未预设观者进入绘画的路径,“这对我而言,其实没那么重要。”
张子飘出生于一个艺术家家庭。父亲张弓曾花十余年的时间投入在动画创作中,而这种在艺术上的专注,却间接导致他在张子飘童年成长过程中的缺席。"除却外在个子小,我其实骨子里性格特别虎,有点好勇斗狠,后生自由的那种。我一直希望自己是一个身高一米八的高大的男人身材魁梧,这才符合我的性格。"
面对女性艺术家的标签,张子飘显得颇为坦然。是绘画帮助她找到了女性属性。从事绘画之前,她内心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相对中性的人,和传统意义上的女性标签,如温柔.体贴等,截然不同。"我母亲最烦人矫情,她也给了我很多刚毅的反馈。我是一个野蛮生长的人,性格太过于直接,不太适合任何其他行业,除了绘画。"
在外界的讨论中,张子飘的绘画间杂着情色。在张子飘心中,莫妮卡-贝鲁奇是缪斯,是性感的来源。如果性感有形状,那么她就是完美答案。在中国文化中,人们是羞于谈性与性感的。"中国式的性感是被包裹着的,欲拒还迎式的欲盖弥彰。但性感的核心,就是生命力。”
从她开始对花的描绘,这种类似母题之间的对照,就自然导向艺术史上另一位重要的女性艺术家:乔治亚-欧姬芙。"我之前不怎么看欧姬芙的东西,当时觉得很蔫,但后来感受到了她所表达的另—种的生命的张力和坚韧。我画花,是因为花的线条很美。或许因为是女性,我天生对由线比较敏感;或者说直线太过理性,是人为创作出来的,而曲线更加自然,是上天的馈赠。”如果非要说喜欢哪位女性艺术家,张子飘心中的答案是路易丝-布尔乔亚,那种生猛与暴力背后的生命力,是她所喜爱的。"在纪录片里,她往地上摔酒瓶,这位老太太太狠了。”
张子飘保持着一种几乎严苛的创作日程。当被问及面对年龄与创作是否会有焦虑时,她的回答很坚定,"不会"。“我的创作就是围绕着那些让人挣扎的东西,这辈子可以表达的主题太多了,我根本不怕。”
然而,爱美是天性,怕丑是终极恐惧。这种直白如同张子飘的绘画一样,剖开来,摊在面前,生猛且真挚,带着血液的炽烈与爱的体温。"现在好像没什么人把勇气当作美德了,但我的画里有很多勇气的东西。” 她的身上带着一代人的张扬与果敢,去表达时亦然。现阶段的她,希望保持一些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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