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账

　　小铁两口子守着饭桌上的早饭干瞪眼刨不下去。小铁烟不离手。老婆黄妮绷着老丝瓜脸无遮拦地嗔怪，鸡叫前我就听到夜猫子在树梢上叫。

　　昨天，老娘过来说今天兄弟俩分账。

　　半年前，老爹上房修烟囱意外跌落房下，后脑勺着地没了知觉。住院半年，医药费六十多万，最后成了植物人。医疗费九成是大哥大铁掏的。大铁在县城做买卖日子宽裕，小铁种地日子紧巴。

　　小铁两口子诚惶诚恐害怕这一天到来。本来日子就紧巴，上有老下有小。一听分账当然似黑云压城。

　　两口子一夜没合眼。男人唉声叹气，女人唠叨加泪水。这摊上三十多万的账，咋活?黄妮干脆一脚把男人蹬到床尾……

　　你踢死我顶用吗?按道理该平分，谁叫爹养了两个儿。

　　这些年大哥不在家，老人的地谁帮着种?担水劈柴谁干?砌锅台盘大炕谁干?

　　望着老婆声泪俱下，小铁心里也酸甜苦辣。咋办?和大哥翻脸?天讲理，死不认账？

　　黄妮止住哭声，眼珠子一亮，你别说，咱就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干脆把饭碗推到一旁，翻出孩子一个本子，一支红蓝铅笔。本子铺到饭桌小铁面前，发号指令，来，你记账，我算数……

　　一一得一。哪年哪月哪日，柴草一梱,棒子面五十斤，猪崽一个,兔子三只，豆油二斤，盐四袋……

　　小铁把账本揣进怀里。临出门，黄妮又拎一把铁锤插进他裤腰里;自己揣怀里一根擀面杖。记着，坚决不认账，不行就干仗!

　　娘的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小铁两口子表情凝重，像参加一场战斗，心里七上八下。大哥大嫂早已来到，小铁沮丧着脸蹲到了灶口处。母亲用咳嗽打破了沉寂：“都是你爹这要账鬼，把你们拖进了坑里，让你们背上了饥荒。可事都有个泾渭，有个长短。你们哥两商量着办，别伤了和气。”

　　一说分账，黄妮坐立不宁。她坐地“哇”地一声哭嚎起来，俺那死去的娘呵，你咋不看看你苦命的娃呀……

　　战争似乎即将打响。大哥像一根铁杵样站到娘跟前，斩钉截铁地讲:“我爹所有的医药费就此了清，谁付的就付了。从此俺兄弟俩无账可分。另外，我再给老二两万元，我在家少，让弟帮衬着娘照顾咱爹。”

　　小铁羞得脸红脖子粗，摸着腰中的锤子两眼不住地满屋子找老鼠洞。再看那黄妮，早已无地自容，借口上了茅房。苇房里蚊蝇扑面，一解裤带怀中那擀面杖掉出来砸了脚面。她跛脚立在粪池边极力从池水中寻找自己脸。然而，又浑又黄的粪水始终映不出人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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