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海战役，攻打罗王车站

　　文/杨川和

　　父亲（杨小亭，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三纵队第八旅直属山炮连副班长）离休后，经常给我讲述过去战斗的故事，特别是忘不了跟随刘邓大军初战出击陇海，攻打罗王车站，充分体会到了山炮在战斗中的决定性作用，深深的热爱炮兵这个兵种，爱炮如命，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当兵十多年始终都不曾改变，是永远的炮兵！

　　一、父亲的回忆

　　陇海战役是我晋冀鲁豫野战军在全国内战爆发后，首次向国民党军队战略要害发动的一次大规模的反击战。首战成功，极大地鼓舞了指战员战胜国民党军队的信心，使我记忆深刻。

　　（一）苦练炮兵本领。抗日战争胜利后，特别是上党战役中，缴获了大量武器装备，各部队的武器装备都有了很大的改善。我所在的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八旅组建直属山炮连，由于我是中共党员，作战勇敢，又是老解放区来的，被选调到第八旅直属山炮连一排二班任副班长。

　　我认真学习山炮的有关知识，尽快学会使用山炮。特别是在平汉战役围歼磁县西玉曹村敌人的战斗中，看到了山炮在攻坚战斗中的巨大作用，使我更加热爱炮兵这个兵种了。

　　1946年1月13日，国共《停战协议》生效。

　　原以为停战以后就能和平，但实际上国民党军队一直对我解放区采取蚕食、偷袭的政策，尤其对我晋冀鲁豫解放区进犯不断。

　　1946年上半年，我们共产党领导的军队，为迎接解放战争，开展了大练兵活动。作战训练和政治教育紧锣密鼓地进行。

　　特别是炮兵，大炮是战争之神。当时炮兵是部队的宝贝，部队首长都非常重视炮兵的训练。第八旅直属山炮连有6门山炮，我所在的一排，有一班、二班和驭手班（该班专门负责管理拉山炮的骡马）。我们二班有一门四一式75mm山炮，射程6400米，重1080斤，可拆卸组装。我们班有12人，分工有炮手、弹药、观测、通讯，我为炮手。

　　我们第三纵队第八旅在磁县地区一边执行警戒任务，一边进行军事训练。认真学习山炮的构造、瞄准、拆装以及炮位的选择等知识，还学习夜战、战术和文化知识，提高素质，尽快提高作战本领。在战场上，炮兵多一份精准打击，就多一份胜利的希望，就减少一份我军的伤亡。

　　经过一段时间的勤学苦练，感到对山炮性能进一步熟悉，使用操作更加熟练，同时，对山炮的感情越来越深厚了。

　　（二）周密部署。1946年6月，蒋介石撕毁了《停战协定》，大举向我中原解放区进犯，并企图以此为起点，对我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扬言3到6个月之内，全部歼灭共军。

　　刘伯承司令员按照中共中央军委指示，为了调动和歼灭敌人，决定以突然行动向敌人战略要害的薄弱部位陇海铁路开封至徐州段出击，发起陇海战役。

　　由于当时我军还不具备与敌军进行大规模正面作战的能力，所以，只能避其锋芒，采取秘密行动，直插敌纵深，以猛虎掏心的战术，出其不意地歼灭敌人。

　　1946年6月28日，天刚麻麻亮。邯郸南郊的码头镇就热闹起来了，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三纵队和第六纵队将在此隆重举行反击国民党军全面进攻的誓师大会。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在会上讲话：蒋介石公然撕毁了《停战协定》，出动30多万大军，向我解放区发动了全面进攻。

　　刘伯承说：“我们当前的任务就是要猛插陇海路，在开封和徐州之间展开自卫反击战，搞他个天翻地覆，调动与分散敌人的兵力，减轻中原和苏皖解放区的压力。”只要我们在敌人的大动脉陇海线上打得狠，打得猛，敌人发动内战的部署和计划就会乱了套。第三纵队司令员陈锡联带领大家振臂高呼：“坚决粉碎蒋介石的进攻”、“打好自卫反击第一仗”的嘹亮口号此起彼伏，久久在马头镇的上空回荡。大家很受教育和鼓舞，情绪极为高涨。

　　陇海战役一仗，我们八旅上下狠赌一口气，只能赢，不能输，志在必得。

　　八旅抓紧了战备工作，利用一切时间，进行了防空、防坦克、防化学兵器的训练以及村落攻击战，步、炮、工，出击陇海路协同作战的演习。

　　（三）奔赴陇海战场。7月14日，第三纵队由码头镇出发南下，奔赴豫东战场。

　　当时正值雨季，接连几天下了几场大雨，道路被淹没，桥梁被冲毁，行军路上一片泥泞。恶劣的气候阻挡不住战友们前进的步伐。部队指战员冒着风雨，伴着炎热，踏着泥浆，艰难地向前挺进。

　　人还好办，马拉炮车就更困难了。我们班用两根粗长绳子固定在炮车上，拉着山炮车，扶着马，全班使劲地将山炮车拉着走，扛着炮弹，硬是这样将山炮慢慢的一米一米的向前移动，困难一个一个被克服。

　　部队过漳河时，河上没有桥，只好趟水过河。当时河水齐腰深，大家脱了衣服，毫不犹豫地过河。山炮1000多斤，拆卸成六大块儿，每大块儿200斤左右，用马驮着或人扛着过河，过河后将山炮重新组装好，让马拉着继续急行军。

　　这时发现山炮上瞄准的一个小部件过河时掉到河里不见了，战友们都很紧张，没有这个瞄准部件，就无法准确开炮，大家都非常着急。

　　我带领战友马上在漳河河底的淤泥里反复摸找，排长也急切的带领大家一同在漳河里寻找，终于找到了这个小部件，装在山炮上，大家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对我影响特别大，打那儿以后，对山炮的每一个部件，都像保护眼睛一样用心呵护。

　　（三）秘密急行军。8月5日，进入敌战区，为隐蔽行动目标，我们八旅采取夜间行军，白天宿营。沿途驻地封锁消息；炊饭减少烟火，所有能碰击发出响声的东西全部寄放起来。路上一律不准大声说话，不准吸烟；遇到敌人哨兵尽量活捉，严禁开枪。

　　我们山炮连给马拉大炮的骡马穿上鞋（用棉布或布头包上马蹄子），马鞍子下边垫上棉絮，以免发出响声，战士们拉住马并紧紧拉住其嚼口，严防骡马嘶叫。

　　（四）攻打罗王车站。经过5昼夜急行军，我们越过考城、吕园子等敌人据点，8月10日黄昏，悄然插到开封东部。第二十四团逼近罗王车站，第二十二团兵临三义寨，第二十三团为预备队，并负责切断开封与兰考的联系。

　　罗王车站，位于开封东部40公里陇海铁路上（开封国民党时期为河南省省会），是国民党一个军事物资补给站，有美式装备的国民党军一个营把守。车站周围有许多过去日军建筑的炮楼、地堡等工事，还有铁丝网，易守难攻。

　　8月10日夜，第二十四团参谋长王振清指挥三营一个排首先炸毁了车站西的一个桥洞，接着一营攻打车站，二营攻打车站北侧的一个村庄，三营为预备队。

　　由于敌人依托炮楼、地堡，火力很猛，我军没有重武器，伤亡严重，团长吴先洪命令暂停攻击。

　　正在这时，第八旅马忠全旅长来到团指挥所，并带来了旅直属山炮连。

　　吴先洪一看马旅长把山炮连也调来了，乐得咧开了嘴，呵呵直笑。

　　马忠全故意把脸一沉：“先别乐，限你下午两点前拿下罗王车站，不然的话，看我打你的板子。”

　　“旅长你放心，这回有李三禄山炮连来助阵，攻击力量一下子增强了许多，按时拿下车站没问题！”

　　山炮连李三禄连长带着一排长和我到罗王车站前沿阵地，观测敌炮楼、地堡等阵地，并观察我方地形，选择我山炮连炮兵阵地。

　　李三禄把山炮连的炮兵阵地安排在隐蔽的车站东北角，尽量靠前一些，这样便于实施抵近射击。我跟着李连长学到了很多炮兵知识，这次是向李连长学习的一个绝好机会。

　　11日中午12时，攻击罗王车站的战斗再次打响。隐蔽在车站东北角的我心里憋着一股劲，一定要打好这一仗，调整好射击角度和距离，反复瞄准，在李连长的指导下首先开了火，只听“轰轰”两声巨响，当即就把对面的炮楼给抹平了。“轰轰”又是两声巨响，又把敌人的一个地堡给摧毁了。兄弟班的山炮也摧毁了敌人的碉堡、阵地。

　　吴先洪团长在前沿阵地看得真切，兴奋地大喊：“李三禄，好样的！不愧是老炮手。”

　　我们班正在转移山炮阵地时，敌人一发炮弹落在我们班山炮阵地旁，战友们不顾生命危险，迅速转移山炮。为保护好山炮，一名战友双腿被炸飞，当场牺牲，还有一名战友腹部、胸部被炮弹炸伤，肠子流了出来，被战友们赶快送往后方医院。

　　马忠全旅长在第二十四团团部亲自指挥，吴先洪团长到一营指挥。

　　炮声甫停，二营五连的战士们已飞身冲了出去，英勇无畏的攻击前进。一营三连也不示弱，在连长负伤后，指导员曹银秀率领战士们继续冲锋。当连队在开阔地遭遇敌人火力压制，伤亡较大时，他毫不迟疑地喊出：“我们的牺牲就是为了完成这次任务”，“有一个人冲一个人，有两个人冲两个人”等鼓励口号，并身先士卒奋勇冲杀，带领全连迅速攻进了车站。战后，野战军首长发出通令，授予曹银秀“干部表率”光荣称号。

　　一营、二营攻入车站后，两下夹攻，打得敌人晕头转向，乱作一团，这时预备队三营也上来了，三个营把敌人团团围住。经过1个小时激战，车站守敌美式装备的一个营全部被歼灭。

　　在罗王车站缴获了很多战利品，除武器弹药外，还有大量的美国援助物资，有大米、白面，有美式黄衬衣、军裤、军大衣等，还有6辆美制吉普小汽车……

　　吴先洪笑得合不拢嘴：“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当的还真不赖，一下子给我们送这么多武器弹药。”

　　缴获物资上缴八旅，马忠全也很开心，当下决定，派出一个排掩护，用骡马把6辆美制小吉普车送到后方。

　　第三纵队和第六纵队经过3天激战，先后攻克了兰封等县城及罗王、三义寨、柳河集等10多个车站，歼敌5000余人，破坏了铁路约100多公里，胜利完成了任务。

　　去掩埋我们班牺牲战友的尸体时，我看到一同当兵的同乡，也在掩埋本乡一同当兵的两名，二十四团牺牲的战友，这两名战友是我儿时在村里玩耍的好伙伴，我怀着沉痛的心情，参加了二十四团掩埋同乡的战友。我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二、寻找罗王车站

　　父亲生前有一个心愿，就是想重回罗王车站战场去看一看。但心里又很矛盾，有多少战友牺牲在那里，他没有勇气去看看牺牲的战友。父亲怀念在枪林弹雨中凝结成的战友情，每当回忆起牺牲的战友、儿时的伙伴，父亲就泪流满面。

　　为了完成父亲未了的心愿，我要寻找罗王车站，去看一看陇海战役的战场。

　　2024年1月18日，我和韩吉祥、李新县、成光华一行四人结伴驾车，从邯郸出发，去河南省开封市东部，陇海铁路线上寻找罗王车站。

　　我们所处的中原区域刚刚下了一场雪。出发时，车窗外还飘着零星的雪花，银装素裹的大地上雪景十分漂亮，特别是树枝上挂满的雪花，像桃花朵朵绽放，还像祥云缠绕，眼前闪过的就是一个童话世界。我们的车驶上高速时，满是一种惊喜。

　　寻找开封东部罗王车站，我通过百度查询罗王车站，在开封市祥符区罗王乡。当我们来到罗王车站时，发现南门和东门两个门都不开，反复敲门没人开门，也无人应答。我在罗王车站的墙外看到罗王车站的牌子。

　　发现有一排旧房子，我们向旧房子方向走去。看见了有个石碑，上写的是《罗王火车站旧址》开封县人民政府，2011年11月18日立。正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此刻我们感到既高兴又激动，终于找到了罗王火车站旧址，父亲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参加了陇海战役，同国民党军展开了殊死的战斗，攻打罗王车站。

　　我们找到了罗王车站，正准备满意而归时。从罗王车站走出了一名工作人员，我向前说明来意，想了解罗王车站的有关情况。他叫李振东，是罗王车站的副站长。他介绍说：“罗王火车站旧址位于罗王村南,陇海铁路北侧，建于1915年，是开封东部较大的货运车站。”

　　李振东接着说:“20世纪30年代日本侵华时期，建设了日本站长室、防空洞、军事碉堡等，日式风格。国民党时期又进行了扩建，是陇海铁路开封东部重要的军事物资补给站，派有重兵把守。这里曾发生过陇海战役，刘邓大军第三纵队攻占了罗王火车站，彻底摧毁了国民党的铁路设施。解放后又进行了扩建，上世纪90年代被废弃。现新建的罗王车站，设有5股道，为货运火车站。”

　　面对罗王车站旧址，当年父亲战斗的战场，我心潮起伏。父亲拉着山炮车200里泥泞道路，夜行晓宿艰难前行；在漳河河底寻找山炮瞄准件；父亲泪流满面讲述战友、伙伴牺牲的场景在脑海里浮现。战争是残酷的，和平来之不易，我们要倍加珍惜。

　　我们一行，也代表父亲，向父亲在攻打罗王车站战斗中牺牲的战友、同乡默哀！

　　握手道别李站长。我们的车急速地行进在通往开封的路上。

　　《罗王火车站旧址》这个地方远离繁华的都市，显得很安静。为了铭记那段峥嵘岁月，当地政府设立了《罗王火车站旧址》石碑，它向人们诉说着：“陇海战役罗王车站战斗的那段历史，已载入解放战争的史册”。（毛泽东选集第四卷，《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第1197-1201页中第1199页。“又如，八月十日至八月二十一日，我刘邓军攻击陇海路汴徐线十几个城镇而占领之。”）

　　我们追寻父亲的足迹，寻找父亲的军魂。充分感受到了父亲一代老八路身上具有的革命忠诚精神、革命英雄主义精神、艰苦奋斗精神、无私奉献精神，这四种精神归纳起来，本质就是爱国主义精神。这种爱国主义精神，就是父亲的军魂！军魂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