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世的中国体验

　　作者：岳 巍

　　汽车的发明是人类历史上的一项飞跃式成就，它如此重要，以致汽车产业成为衡量一个国家工业化程度的指标之一。像一切拥有生命力的产业一样，汽车产业也在不断进化，当燃油车已经足够成熟时，电动汽车从技术发明到生产实践再到大规模销售，消费者从不屑一顾到充满狐疑再到欣然接受，延续着汽车工业在人类的物理世界和精神世界的双重意义。

　　现在， 无论欧洲还是美国，似乎都与中国在汽车，特别是电动汽车生产的竞争中处于微妙的劣势。除了特斯拉，美国的其他汽车厂商的电动化转型遇到了发展瓶颈，这让它们不得不对来自中国的电动汽车充满敌意，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甚至在正式上任之前就已经宣布要通过加征关税来保护美国的汽车产业。

　　来自欧洲汽车工业协会的数据则显示，2024 年前10个月，欧洲电动汽车销售量同比下降近5%，德国市场则同比下降超过26%。标准普尔全球将2025 年上半年欧洲市场电动汽车销量占比预测从27% 下调了6 个百分点至21%。

　　这些令人不怎么愉快的消息背后，是各国在汽车产业链各个环节的竞争和博弈，以保证自己能够度过难关。与此同时，2024 年的全球汽车产量发展停滞不前，甚至略低于前一年水平，今年也很难看到显著的恢复性增长。

　　在提前确认无法完成2024 年的财务目标之后，博世—全球最大的汽车零部件供应商在2024 年11 月宣布了一项涉及超过5,000 个岗位的全球裁员计划，主要涉及德国等欧洲地区。

　　而在中国市场，汽车行业竞争异常激烈，博世尚不需要为市场饱和或疲软而烦恼，但是亟须加快技术储备和扩张速度，以把握稍纵即逝的电动和智能化出行机遇。这对徐大全来说是一种特别的职业体验。2024 年1 月1 日， 徐大全正式接任博世中国总裁。在此之前，他已经在博世中国工作接近15 年。徐大全曾经在通用汽车和美国德尔福公司工作，2010 年9 月出任博世中国执行副总裁，负责博世中国的汽车技术业务。

　　中国不仅是全球最大的汽车市场，也是全球最大的电动汽车市场。2024 年7 月到10月，中国乘用车销售电动汽车连续四个月占比超过50%。

　　中国汽车流通协会乘用车市场信息联席分会于去年12月9 日发布的2024 年11 月全国乘用车市场分析数据提示，2024 年11 月中国狭义乘用车市场零售242.3 万辆，同比增长16.5%， 环比增长7.1%。2024 年前11 个月累计零售2,025.7 万辆，同比增长4.7%。其中11 月常规燃油车零售115.5 万辆，同比下降7%，环比增长8%；1-11 月常规燃油车零售1,066.3 万辆，同比下降15%。11 月国内新能源车零售渗透率52.3%。

　　中国汽车工业协会于去年12 月11 日透露：2024 年11 月，新能源汽车产销分别完成156.6 万辆和151.2 万辆，同比分别增长45.8% 和47.4%，新能源汽车新车销量占汽车新车总销量的45.6%。这些数据表明，新能源汽车的市场主流地位正在得到巩固和加强。中国也将自己从汽车大国转变为汽车强国的希望寄托在电动汽车产业的发展上。

　　于是人们看到，特斯拉在上海开设了超级工厂和超级储能工厂，并让这个世界上最知名的电动汽车品牌在中国深入人心。比亚迪、奇瑞、上汽等中国本土传统车企在海外市场的表现可圈可点。被称为新势力的小鹏、蔚来、理想正在积极争夺市场，手机厂商小米也加入造车行列，并已经推出受到关注和欢迎的车型。中国电动汽车产业的繁荣，使博世的中国业务拥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2023 年年初，博世宣布将在未来几年耗资总计10 亿美元，在苏州建立一个主要服务于中国市场汽车制造商的新能源汽车核心部件及自动驾驶研发基地。博世集团董事会主席史蒂凡·哈通（StefanHartung）说，这一决定是在全球最大的汽车市场上迈向未来出行的重要一步。

　　自2020 年到2022 年，国外的许多主机厂高级管理人员没有来过中国。三年特殊时期结束之后，重回中国参加上海车展，他们收获了巨大的心理冲击，这种心理冲击延续到2024 年的北京车展，他们惊叹：“中国的智能电动汽车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水平！”

　　徐大全回顾改革开放之后博世在中国开展业务初期，主要业务均来自合资企业，但“随着这几年的行业发展，中国自主品牌的合作在博世中国整体的汽车技术相关业务中已经超过六成”，“尽管市场的格局持续变化，但是博世的业务仍然保持着增长”，徐大全说，这是因为博世基本上与所有主机厂都或多或少有业务合作，所以主机厂的变化不会对博世的总业务量带来很大的影响。“这也得益于博世始终积极拥抱新技术，开放性地面对所有传统和新兴的主机厂客户，让我们20 多年来在客户中有着非常好的口碑，同时我们得以时刻保持技术的先进性。”他说。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博世在最初投资中国时已经准确预测到了中国自主品牌的大发展，但博世始终“看好中国市场”，并进行前瞻性的本土投资，这为它赢得了在中国市场的发展先机。柴油共轨系统是一个突出的例子。2004 年，博世在无锡投资建设了柴油共轨系统生产线，使用电喷来精确控制柴油喷射过程，“有效提升了商用车柴油发动机的性能、效率和环保度”，徐大全说，这个项目从建成到真正起量，中间经过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主要是由于市场发展的速度相较博世预期有所滞后，但这也表示博世从最初就坚定看好这项技术在中国的发展前景，并且愿意在中国大力投入。

　　现在，博世中国智能出行业务的增长重点更多围绕电气化和智能化这两大方向拓展新的产品和技术，“在传统业务的基础上，博世不断拓展电气化相关产品，如电机、电桥、电控和碳化硅芯片等应用，而智能化方向则是智能座舱和高阶智能驾驶等。”徐大全说。

　　随着物联网、智能化和软件定义汽车等成为技术变革趋势，软件开发的需求快速增长。为此，博世中国在无锡专门成立了一家软件公司，服务于智能出行、智能制造和家电等多个业务领域。他透露，成立仅四年，这家公司已经有超过1,000 名软件开发工程师。

　　“改革开放对外资企业带来了很大吸引力，而且中国还是如此巨大的市场。20 世纪90 年代来中国投资时，可能谁也没有想到中国汽车工业发展这么快。”徐大全说，博世始终坚持“根植本土，服务本土”，逐步把很多“国产化”落地了。

　　博世进入中国后，第一阶段是先将先进产品在中国国产化，第二阶段开始培养中国的研发能力和研发团队。“虽然最初这些研发团队还都是做产品的本土应用及匹配，比如将产品进行改造，使其能够适配于中国主机厂的车上，其中的核心技术来自德国。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培养了大批的本土研发人员。”徐大全说。

　　这些中国研发人员的能力不断提升，他们与中国主机厂一起开发新的产品和技术。如今，这其中很多新技术和产品都是在中国首发。徐大全认为这不仅体现中国市场对这些新技术的需求很高，同时中国研发团队的能力也变得越来越强。

　　“优秀的本土研发能力，反过来又支持了业务的销售。新的技术和产品进一步加速了我们在华业务的发展。”徐大全说。

　　在汽车零部件领域的领先地位，会让人们不自觉地忘记博世是一家多元化公司。虽然智能出行业务在博世的所有业务中营收占比最大，但其他三大业务包括工业技术、消费品以及能源与建筑技术也为这家《财富》世界500强公司贡献着营收和利润，这些业务覆盖了工业制造、家电、电动工具、舒适热水和供暖系统等。

　　在不同的业务领域，博世中国根据市场和客户需求采用不同的业务战略和模式，有完全独立开发，也有在一些领域，博世非常乐意与中国合作方进行协作开发。“比如消费品领域，博世除了中国自己团队的开发生产，也会跟本土的企业合作进行生产制造，利用中国整体供应链的优势，来增加我们产品的覆盖率。”徐大全解释道。

　　而在能源与建筑技术业务方面，徐大全介绍，博世将向欧洲投资公司Triton 出售其智能建筑科技事业部的安防和通讯系统产品业务，包括了视频监控、门禁控制、防盗报警以及通讯系统业务。这是智能建筑科技事业部对业务进行重组的重要一步，其目的是未来专注于系统集成业务。而在舒适科技领域，博世计划通过战略收购推动业务增长。2024年7 月，博世集团宣布收购江森自控和日立旗下家用及轻型商用暖通空调业务，这是博世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并购交易，“2025 年这部分业务接手以后，博世中国在热水和采暖领域的业务版图和销售额也会随之扩大。”

　　中国在2015 年超过美国成为博世全球第二大单一市场，2020 年又首次超过德国成为第一大单一市场，之后的几年中，中国和德国一直在进行超越和反超。

　　现在，博世中国已经有超过1 万名研发人员，这在博世的整个体系中也据有重要地位，徐大全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骄傲：中国整体研发能力还是比较强的，除了德国以外主要就是中国了。

　　2024 年6 月， 博世公司全球监事会等到访中国，其中有些成员是第一次到中国来。他们在参观了博世中国的工厂以及自主品牌电动车展厅后，对中国的速度和效率发出由衷的感叹。双方得出一个结论，要把德国技术研发人员的经验和知识储备跟中国的研发速度和效率结合起来，跟上中国新技术的发展步伐。“要更多地加强中德之间的交流。”徐大全说。

　　当被问及这种交流对中德双方哪个更有利时，徐大全说：“ 对整个博世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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