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余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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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4-01-08 10:20
2012年,摄影记者Paul Conroy和他的同事Marie Colvin被叙利亚火箭弹击中,他活了下来,而她却没有,Paul向我们讲述了他的故事。
任务档案
任务执行:
Paul Conroy是一名来自英国的战地摄影师。
任务内容:
Paul曾在世界上最危险的地区工作, 还因此差点丢了性命。2012年,他在叙利亚被火箭弹击中身受重伤,并在那次袭击中失去了他的朋友兼同事Marie Colvin。他的新书《The Wire: Marie Colvin’s Final Assignment》叙述了这次经历。
任务装备:
在叙利亚工作时,Paul携带的装备有尼康D3X、24-70mm和70-200mm镜头、笔记本电脑、内存卡、电池、无线电指向标发射机和一部卫星电话。他说,剩下的空间是留给香烟的。
更多信息:www.twitter.com/reflextv
在被火箭弹击中之前的一瞬间,你脑海里在想些什么?你什么时候开始产生求生意识?
我意识到火箭弹来了,我能听见汽笛和炮弹落在建筑附近的声音。我们刚刚离开的建筑被炸毁了。我跑进那栋建筑里拿我的包,就在刚离开走廊的时候我被击中了。就在这个时候,我脑海里在想:“我要拍下这一幕,因为这就是Homs市的居民们已经经历了6个月的惨状啊。”即使在火箭弹袭击我们的房子时,我仍在弯腰捡我的相机。
之后我开始思考:“光线是否充足?拍下这一幕是否值得?”接着我取下自己的相机,但当我想摸摸我的腿的时候,手穿透了腿的位置,我摸空了。我记得当时在想:“噢妈的,我讨厌进医院!”我就这么想了10秒钟,然后迅速回过神来,意识到需要绑上止血带。我试着走了两步,发现走得动,然后我伏在Marie旁边,检查了一下她是否已经遇难,很遗憾,她死了。同时,我们头顶的无人机发现我在废墟中挪动。在被拖进一个屋子之前,我在那里躺了大约15分钟。之后我想:“我要拍下这一切。”当然,我的相机和其他一切东西都被毁了。然后我很快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是多么幸运。
你的新书《Under the Wire》里讲述了完整的故事,写这本书对你来说是否有益于治疗心理上的创伤?
当朋友问我是否愿意跟一位找他帮忙的出版代理讲讲这段故事时,我离开叙利亚已经两个星期了。当那位代理人来医院和我交流时,因为吗啡的药物作用,我一直处在十分亢奋的状态。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的状态好得甚至可以写部圣经了,于是我答应了他。
但当我开始写这本书时,却没有办法集中精力。我需要经历13到14个手术,并需要大量输血。所以在恢复期间,我暂时将写书的事情搁置。之后我在附近的一间公寓里居住了大约3到4个月,因为我不能到离医院太远的地方。在治疗过程中需要大量吗啡,这会扰乱我的睡眠,我总是在凌晨4点醒来,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某一天,我决定开始写书,最后连续写了4个小时。我开始在脑海中回放在叙利亚的每分每秒,然后发现我在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让Marie起死回生。我仿佛在与她对话、为她的笑话发笑。写书一点也不令人沮丧。
在我的脑海中,Marie再次活了过来,而我在向世界讲述自己与她共事的经历。我写作的状态一直很好,直到要写第10章时,我心里知道不得不再次让她死去。于是找了许多不去写这一章的借口。直到有一天,忽然在醒来后对自己说:“好吧,我今天要完成这件事。”
我记得自己在一天之内写完了一整章。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凌晨4点钟醒来,但没有服用吗啡,然后做完了我该做的事。我不想再踌躇不前,我知道自己必须把它写完。从那时起,我知道最糟糕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你在皇家炮兵队服役7年,当过军人的经历为你成为战地摄影师做了多少准备?
当离开军队的时候,我是一个受过杀人训练的人,当时的情形是,我心里觉得:“这真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但是几年之后,在像利比亚这样极端的地方工作时,受训时的所有知识都涌现脑海。
我懂得交战法则和锁定目标的方法,我可以预料军队运作的方式,知道军队在用什么样的武器以及它们的性能。现在,我对自己说:“感谢上帝,幸好我受过那样的训练。”
一旦战地摄影师离开极端环境,回归稳定的家庭生活,他们该如何应对这种转变?
从家庭生活转移到战场,你很快就能跟上战场的节奏。从你上飞机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开始做计划。当你在战场上的时候你的脑子会被各种冲突场面占满。
此前你在那种非常紧张的环境下生活了很长时间,而你现在可以回家了,突然一切都变得很美好。之后每个人都会问你:“你过得怎样?”你会回答什么?从此你可能会为收到一张电话账单这种小事担心,这显得非常奇怪。这与在战场上的生活差别太大了。
最困难的是,你需要把你之前所有经历的事情都埋藏起来,并开始与不会预谋杀你的人们交往,回家意味着漫长的减压时期。人们不明白你在那些极端的地区曾经有过的几近野蛮的生活方式:你睡在地上,不能洗澡,并靠芝士三明治生活!
从叙利亚回来对我来说特别艰难,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当我踏进家门的时候,这段经历带来的沉重和失落感尤其强烈。
当你开始在战地展开工作的时候,如何判断谁可以信任?
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我在Beirut花了3个星期的时间进行联络工作。我们被推荐给了一个当地人,但是联络工作进展得很慢。对于进展缓慢我处之泰然,因为你知道正在接触的都是对的人。
例如,当我们被引荐给一些指挥官时,我知道这些都是在为生存做斗争的人。你还会遇到其他认为你疯了的人。一般来说,他们会是你最信任的人,但你仍然要观察人们的反应和意向。信任大多来自本能和直觉,你要基于人们与你的相处方式来做判断。
你在叙利亚的经历改变了你作为摄影师的什么想法?
我已经开始思考,自己作为一名艺术工作者能通过摄影这个媒介来做些什么以满足自己的需求。但老实说,现在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它们对我来说不仅仅意味着照片,它们是一段人生故事。要在一张照片里讲述一个故事,所需经历的挑战、所需克服的困难、所要花费的心血、努力以及精力都是巨大的。此时此刻,除了战地摄影,对我来说没有其他的摄影形式能做到这点。
我的照片和Marie的文字有它们自己的生命,因此现在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的生命缺少了些什么。我希望我的腿能够健壮得足以返回战地,因为我不想让同伴和翻译冒不得不停下来等我的风险。除非百分百肯定我不会危及任何人,否则我不会再次回到沙场。
记者是否总是遭到如此肆无忌惮的袭击?还是说比起从前,这样的行为正变得越来越常见?
在过去的时代,你可以把“TV”这个词用胶带黏在车上(用来表示这是新闻采访车辆)并且确信没有人会伤害你。但现在情况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这样做就好比在你的车上装了一个靶子。
我在巴尔干半岛开始我的行程,在那里你需要穿越前线,偷偷塞给士兵200根烟并想方设法说服他们让你随意进出。在这一地区的冲突中,泄露身份只会自找麻烦。
记者现在是战争的一部分,他们面临许多新的风险。例如,当你传送照片的时候你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你需要避开无人机的射杀。
翻译:张誉元 编辑:真小灰 钟茵妍 美编:耿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