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巴元年

  • 来源:西藏人文地理
  • 关键字:珞巴人,公元纪年,苏龙部落
  • 发布时间:2014-01-13 13:09

  珞巴人没有文字记载,全凭记忆,几乎所有老人都牢牢地记得这一年。虽然还有几个老人能依稀记得1950年的墨脱、察隅大地震,但1962年才能称为“珞巴元年”,从此珞巴族的记忆进入了明确的公元纪年。

  阿岗的逃亡

  阿岗,66岁,因痛风而微跛。他个子矮小,喜欢穿着灰色中山装,戴着礼帽和墨镜,走在山南地区泽当镇的街头,你看不出他和藏族老人有何区别,或许只是更矮小一些。但他的家中没有佛像,他说的珞巴族崩尼语,整个泽当或许只有一两人能够听懂。他是珞巴族苏龙部落人。

  1968年,21岁的阿岗和哥哥越过雪山,避开了印度巡逻兵,从印占区来到隆子县中国实际控制区内。出发时原本有4人,但两人回头了。

  在那之前,阿岗是一个奴隶,他的苏龙部落和母亲在布隆河上游分支布洛河的久拉村。

  “我们苏龙部落,世世代代都是崩尼/崩如部落的奴隶,崩尼/崩如人是珞巴族最大的部落之一。我当奴隶的地方是崩如部落的碧沙村(音)。苏龙人和崩尼/崩如不通婚,但我们也有自己的土地。每年我们都要背七八十斤粮食给崩如人。我们旭龙的主食是达谢。”

  “达谢”是某种树的汁液,凝结成干酪,敲碎后食用。阿岗说:“味道像豆腐一样。”他珍藏了一小口袋“达谢”,让我们品尝,那味道一点也不像豆腐,倒有强烈的苦味和植物腥味,像是泥巴或者石灰,极难吃。

  苏龙部落除了要缴纳粮食,还要为出门做生意的崩如人背负重物,但他们的命运并不是最低层。崩如人还有其他零散的家务奴隶。“那些人我们看了都可怜,被割耳朵什么的,惨的很。”阿岗说。

  1967年阿岗和哥哥先是从碧沙村逃往母亲家所在的久拉村,在这里躲藏了整整一年。母亲说,逃走吧,不要留在这里当奴隶受苦了。

  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向北越过实际控制线,他们怎么知道这条古老的通商路线?阿岗说,苏龙部落世代都会跟着崩尼/崩如人前往隆子县藏族区域交易,崩尼/崩如人不负重,东西都由苏龙人背负,他们用胸带和头带固定沉重的竹篓。阿岗的父亲就病死在这条跨越雪山的通商道路之上。

  我们给阿岗看了2012年秋季在路上遇见的那两位珞巴人,阿岗看了很久,那个年长的可能是主人,另一个满脸不在乎,衣着单薄,背带绷在额头负重的少年,可能就是他同部落的人。

  跟随主人前往藏区交易的哥哥带来了新的消息:西藏的穷人得到了土地和牛羊。21岁的阿岗想离开筋疲力尽的珞瑜,到那片突然充满希望的新土地去。“我心里想,过几年我回来,家乡也已经解放了吧。”阿岗说,在45个年头之前,阿岗甚至“解放”这个词也不知道,他不会说汉语和藏语。他知道沿着传统的通商路线去卡波村,那里有人会说他的崩尼语,这条道路来回需要9天,但对于阿岗和他的哥哥而言,这是一次单程的逃亡。

  这是1968年4月,阿岗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仿佛“出埃及”一般的逃亡标志着阿岗新生活的开始。但对于中国实际控制线境内的绝大多数珞巴人而言,开天辟地般的改变来自1962年。

  珞巴人没有文字记载,全凭记忆,几乎所有老人都牢牢地记得这一年。虽然还有几个老人能依稀记得1950年的墨脱、察隅大地震,但1962年才能称为“珞巴元年”,从此珞巴族的记忆进入了明确的公元纪年。

  斗玉乡创世纪

  这是隆子县斗玉珞巴民族乡最初形成的日子。当时生活在斗玉的,有纳部落,崩尼部落,巴依部落,崩如部落等。

  在如今斗玉乡的南面,不远处就是非法的麦克马洪线,这里地理急剧下降,从高原直降入崩尼、崩如、苏龙等部落生活的亚热带丛林。最初生活在斗玉乡附近的珞巴人,依然按照不同部落不同居的习惯,散居在山麓,后来在政府的规划下逐渐统一居住,形成了如今斗玉乡斗玉村的规模。

  对于这个时代,许多斗玉人都有共同的记忆。这里有在雄坝、斗玉一代游动的纳部落小加油一家,他们不会种地,得靠打猎和竹编和当地藏族人交换谋生。也有崩如部落的,他原本在印军中服役,后来因为手刃杀兄仇人后逃往实际控制线以北斗玉境内,绝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日后成为著名的珞巴族歌手。

  对于各部落的珞巴人而言,聚集在斗玉这个小小的村庄也是前所未有。在珞瑜故乡,珞巴人按照氏族聚居,除了通婚、贸易、战争,同一部落的氏族之间来往也不多,如今不同部落的人却要共同生活在一起。这些珞巴人还有许多新的东西需要学习:种植小麦、藏语、数学、作为全国人大代表参加国家的政治生活。

  亚白也叫白玛,亚白是珞巴名字,白玛是藏族名字。她家是斗玉乡最早的居民之一。亚白是邮递员高发的母亲,高发是我们在隆子最重要的联络人和翻译,他也可能是全隆子最热心的珞巴文化收集者,很可能是由于邮递员这个职业和珞巴祖先迁徙的习惯不谋而合的关系。

  亚白来自巴依部落,她的父亲叫边发,最初是藏族人的奴隶,后来逃亡。为了逃避奴隶主的追赶,曾多次藏身于大山深处,为此深深憎恶奴隶主所穿的服装,一辈子都不穿藏装。母亲亚金,来自Nengrang氏族,是被丧妻的边发用10头牛买来的。

  边发命运在1959年出现大转机,这个勇武的珞巴人杀掉了3个准备叛逃到印度的康巴叛军。亚白在她的厨房里绘声绘色地比划了父亲的敏捷:他先用珞巴长刀迎面解决了一个扑来的康巴人,又转刀砍翻另一个,当第三个人扑来时,距离已经近到无法使用长刀。于是他用胳膊挡住了挥来的刀刃,拔出挂在脖子上的珞巴小刀,捅进了第三个康巴人的胸膛。

  满头卷发、矮小的高发和他的工布藏族继父满面笑容地听母亲说祖父的故事。其实在珞瑜地区,外来的移民康巴人和本地珞巴人的械斗已经有漫长的历史,早在1909年深入墨脱的英国人就有记载。但在高发以及母亲亚白的记忆中,这是最后一次。

  “我爸爸一直活到了99岁。”亚白骄傲地说。

  亚白的父亲边发比母亲大了很多岁,这是珞巴族古老的传统之一:男子如果无法攒够高昂的嫁妆,就很难结婚,而攒够嫁妆又需要多年的努力。同样的规律对于亚白同样适用。

  1981年,亚白结婚了,新郎来自崩尼部落的mili氏族,长期干短工,他的手艺主要是竹编,种田却不拿手。1962年之后他参军入伍,回来后成为隆子完全小学的体育老师。

  结婚时,亚白15岁,丈夫41岁,如同《圣经·创世纪》中老夫少妻的记载。

  高发对母亲如此坦率地谈论父亲感到尴尬不安,但是亚白却毫不介意,她自斟自饮,显然她才是一家之主。

  “那时候我们家里很穷,都睡在地上,我丈夫平时爱穿西装,晚年还穿珞巴服装,但不穿藏装。”而如今的亚白一身藏装,很难认为她是珞巴族,我们请她换上珞巴服装拍照,她一面换一面说:“珞瑜热,所以衣服很薄,这里冷得很,穿珞巴衣服不舒服。”

  崩尼的女装果然单薄朴素,亚白站在蓝色的墙壁前,面对镜头哈哈大笑,她提出一个要求:她要胸前抱着毛主席像照相。是毛泽东拯救了她的命运。她不再是一个可以用10头牛随意卖掉的奴隶。

  她的要求必须得到满足,因为一个获得自由的人,你绝不可能再夺去她的自由。

  于是,身穿绿军装,头戴绿军帽,笑容可掬的毛泽东,被这个笑得前仰后合的珞巴女人,从柱头上小心地摘下来,用袖子擦干净后,紧紧抱在了胸前。

  南伊沟,最后的说唱人

  我始终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南伊沟才召村亚夏老人的情景,2012年夏季,距离她过世只有一年。

  她赤着脚,在老姐妹的帮助下站起来,在腰间套上传统的博嘎尔部落藤条圈围裙。她几乎不能站立,脚趾因为风湿已经严重变形,甚至连鞋也穿不进。

  老人耳垂已经开裂,面孔像是被小刀随意割过,虽然裹着工布裙,但发型依然是珞巴人常见的齐额短发(因此被阿萨姆人称为“楚力卡塔”即剪发的人,英国人后来也使用了这一称谓。)老人的手脚仿佛裹上了一层发亮蜡质,右手紧紧扣成吸鼻烟的形状。

  她演唱时纹丝不动,闭着眼睛,非常用力。说话时滔滔不绝,翻译最后失神地不说一句话,和我们一同看着她挥舞的双手和干瘪的嘴唇,珞巴语、藏语和汉语揉在一起,滚滚流淌出来,这是亚夏独有的语言。她滔滔不绝,仿佛担心一沉默就会遗忘。然而她虽然说个不停,我们也同样听不懂。

  从一早醒来,亚夏就开始喝酒,她喝的很慢,却不停杯。所以无论何时去找她,她几乎总是在绝佳的半醉中。她会欣然开口歌唱珞巴族史诗“甲金甲”,于是醉醺醺的老人被人们抬去参加某些演出。听说2012年米林县黄牡丹节请老人去表演时,还引发了一场小小的误会。老人惊恐地从床上爬下来,想要躲起来,因为她醉眼里看到武警,觉得那是印度兵。

  在2012年的那场演出中,老人坐在舞台一侧,为一首歌曲《博嘎尔的幸福生活》演唱前奏。歌曲唱道:“风吹过竹林,响起了竹口弦……”,歌曲优美,但是亚夏所演唱的珞巴语前奏,仿佛催眠或者拉响弓弦,才是歌曲中最有魅力的部分。

  后来在亚夏过世后,我们曾问纽布亚白,究竟亚夏在那次节庆上所唱的是什么,亚白神秘地一笑,说亚夏说了一个关于野牛的故事,更多的她也不肯说。

  根据她的说法,她从小就被自己的父亲卖给了藏族人,因为这件事情,她的叔叔和父亲起了争执,随后叔叔用毒箭射死了父亲。母亲舍不得她,就经常翻越雪山来藏族奴隶主的家附近偷偷看望她。等到她11岁时,才有人告诉她关于她的生世,她奔逃出来去找母亲,却只看到母亲的小屋,母亲已经死在翻越雪山的道路上。

  亚夏说到这里,自顾自痛哭起来,翻译也沉默了。其实从翻译的神色看,他翻译的也未必准确,关于亚夏的真实故事,或许亚夏自己都不清楚。

  不知是何时,她有了一个丈夫,这很艰难,对于作为奴隶的亚夏来说更是如此。然后又不知过了几年,丈夫在渡河时不幸溺死。按照珞巴族的传统习俗,她将成为丈夫兄弟的财产,可以出售。然而这已经是奴隶得到了解放的时代,亚夏成为了一名歌者,她所演唱的就是珞巴族传统的歌曲《甲金甲》。

  所谓《甲金甲》,就是一首可以漫长得超过《罗摩衍那》的民歌,只提供基本的旋律,歌者可以在里面自由地添加内容,最后都要以“甲金甲”结尾,不过主要都是珞巴族祖先阿布达尼的故事。老人盘腿坐在阴冷的床上,费力地歌唱,珞巴语、藏语和汉语混杂,一句追着一句,发明毒箭的祖先金岗岗日、横荡的藤索桥、毛主席是金太阳、遥远的布达拉宫,全国人民大解放,全都在她混乱而庞大的歌词中纷纷隆起而又黯淡下去。

  有老鼠叫,她突然停下来,愤怒地要站起身,对着墙角里幽深得黑暗大喊:“古棒!”这是小偷的意思。

  我们趁机问她,她多少岁了?

  “100岁!”她闭起眼睛,摇动已经变形的双手,这是我们见她的最后一面。

  亚夏老人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浓烈气味,似乎几乎所有珞巴老人的身上,都有独特的浓烈气味:达久老人是鱼腥味,达果嘎嘎是潮湿的苔藓味。

  我们回到了1962年,和隆子斗玉乡一样,南伊沟珞巴民族自治乡的雏形已经出现。来自博嘎尔部落的聚居地梅楚卡和玛尼岗(如今均在印占区)的博嘎尔各氏族此刻已经散居在通向工布藏区的南伊沟峡谷乃至今天卧龙乡、羌纳乡、里龙乡等地,其中最靠实际控制线的是琼林村。1962年的战争和印度的侵略,让他们和珞瑜家乡失去了联系。

  博嘎尔部落达玛氏族布杜(音)家族的盲眼达久老人说,那时候,整个琼林村只有6户人家:达果、达坚、达娘、达芒等。房子全都是竹木结构。那时候,一进南伊沟口,大树遮天蔽日,天都黑下来了。在达久老人的描述中,琼林村仿佛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那个魔幻的马孔多小镇初建时。

  琼林村似乎是一座迁徙的村庄,许多琼林人都肯定地说,琼林村曾有过多次搬迁,最近的一次搬迁就在上个世纪70到80年代。原因是什么呢,有人说是因为亚依的父亲达玛和达果嘎嘎不小心杀死了“阿崩”老虎之后,虽然经过亚依的母亲纽布亚崩做过法事,但是村子还是要搬迁;也有人说是村子的选址不吉利,总是死人,所以要搬迁,而且搬迁的仪式也是由亚崩主持的。究竟这祭虎的仪式和搬迁的仪式是否是一回事,谁也说不清楚。

  有记载说,这两位猎人杀死老虎后,蒙面来到村外,却不进村以避免老虎的鬼魂复仇;也有记载说,在法事的最高潮,杀祭了牛和猪之后,在纽布的吟唱中,虎尸巨大的脑袋忽然一动,表示其鬼魂终于原谅了猎人而远去。

  当事人达果嘎嘎(嘎嘎即老人之意)的家有一个高高的阳台,可以俯瞰原先琼林村的方向,如今那里已经是一片密林。不知怎么,这高台上仿佛可以眺望那只虎的鬼魂何时从林中出来报复。

  但达果嘎嘎甚至说根本就没有这一场安慰虎魂的仪式。他裹着紫红色的棉袄,盘腿坐在床上,浓眉紧拧,费劲地回忆。老虎的内脏被掏出来,然后老虎被拖回南伊沟分肉,琼林村和南伊村都分了,风干的虎肉似乎味道不错。

  他的妻子亚莫则坚持认为有,还把木头烟斗从嘴唇上拔下来责怪愕然的老头子。

  在琼林村里,一切关于历史的问题恐怕都只会由混沌来回答,琼林的历史好像被偷到了别处,所以一切是否发生过,也都在有无之间。

  “您今年多大岁数了?”我们最后问。

  “不知道,是70多岁吧,也许有100岁吧!”

  盲目的达久老人说他有100岁,亚夏老人说她有100岁,亚白的英雄父亲边发有99岁,达果嘎嘎也说自己100岁。自从1962年的珞巴元年之后,岁月又回到了无法记录的混沌中,他们似乎一步就跨进了一百岁,这其中的漫长岁月,如今留下了只有巨大的空白。

  在这一片空白中,亚夏的丈夫落入河中,老虎“阿崩”被杀,达久奋斗到拥有一百多头牛,他的眼睛也开始慢慢失去视力,世界变得一片昏暗;另一位更为年轻的达久则努力阻止族人们砍伐南伊沟优质的杉木卖给日本人,他日后被人称为“南伊沟守护神”;年少的亚依离开了家乡在北京和拉萨开始了她漫长的舞蹈生涯。

  在隆子县斗玉乡,小加油作为珞巴代表前往北京,她的奶奶坚持穿珞巴服装到死;亚白和丈夫依然在和贫困搏斗;

  在墨脱县达木乡,一位珞巴老猎人扎西和熊搏斗并被熊击中了脖子,侥幸死里逃生。从珞巴元年开始,这是一部漫长而庞大的诗歌,或许只有亚夏用她那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发出的吟唱才能洞悉其中一切。

  阿岗老人没有一百岁,他知道自己今年66岁。他早早地就离开了族人聚居的斗玉村,他对自己的履历表有清晰的纪年。

  去西藏民院读书,学会了汉语,一节课学会了减法,一节课又学会了乘法。到北京工作过,最后进入了山南地区统战部、民宗委,直到退休。

  他当过农民、讲解员、摄影师和机关干部,他会说珞巴语和汉语,藏语却没那么好。他一直没有结婚,后来收养了一名珞巴族的小女孩当女儿。

  如今阿岗的家在四楼,老人一人生活,在他小小的寓所桌子上,放着珞巴族的小刀和藤条帽,脚下是难吃的“达谢”,案头是翻旧的关于珞巴族各部落的油印资料。他有时候会播放少数几张他能够得到的珞巴族崩尼语歌曲碟,这都是从印占区传来的。

  他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看这张碟了,电视屏幕上出现他的族人,男人戴着有犀鸟嘴的帽子,腰挂长刀;女人的白裙下露出有力的赤脚,一个女人似乎慢慢地被大树吸了进去,而两个珞巴男人则捶胸顿足,痛苦不堪。他慢悠悠地为我们翻译着歌词:

  你不要乱摸树叶,

  你不要乱看山脉

  因为山会把你藏起来,

  因为山会收了你

  这个姑娘终于被大树包了进去,夕阳将山脉的巨大阴影投射到泽当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包裹着阿岗老人小小的寓所,或许把他藏起来,或许收了他去。

  后来我在拉萨接到了阿岗老人的电话,他今年没有能够去隆子看望翻越雪山来交易的族人们,因为他的腿脚越来越不灵了。在电话里,阿岗说,他突然很想写一篇文章,问问雅鲁藏布江为什么不和长江、黄河一样向东流,而是向南流入了南亚。

  “如果雅鲁藏布江向东流,那里就是内地,我的亲人们就会在内地等我了吧,我想。”

  阿岗老人至今再没有回到故土,大约在20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了翻越实际控制线来交易的姐姐,得知了母亲过世的消息。

  “现在我和姐姐也有好多年没见了,不知道她还在不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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