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国：不变不兴

　　他，曾是公认的京剧传承好苗子，之后却被戴上“叛逆者”的帽子。在时代变迁的迅猛浪潮冲击下，吴兴国与一群怀抱热情的青年京剧演员，背负着艺术包袱，创立了“当代传奇剧场”。他们将传统京剧的唱、作、念、打融合西方经典，以剧场形式呈现，颠覆观众对京剧既有的认知，缔造全新的东方剧场美学。吴兴国认为，不变不兴，“当艺术表演失去了观众，就会走向死亡。”

　　提及吴兴国的戏剧，你或许会感到陌生，但说到他的电影，相信你对他的印象会顿时明朗起来。他是《诱僧》里的石彦生、《青蛇》里的许仙、《赌神》里的仇笑痴、《宋家王朝》里的蒋介石……即使他饰演的角色总是深入人心；即使众多导演对他的表演青睐有加；即使电影的观众比戏剧的观众多千倍百倍，但出于对戏剧的使命感，吴兴国还是毅然决然选择留在了舞台。

　　为什么会去拍电影，吴兴国给了这么一个十分坦诚的答案——拍电影，是一件“相对来说能花比较少的时间得到比较多的经费”的工作。在八九十年代，运营“当代传奇剧场”并非易事，而他的太太是个舞蹈家，也有自己的舞团。所以作为“演员”的吴兴国，将每一笔酬劳一分为二，运营着两个团队，甚是拮据与艰辛，但他仍用这种“曲线救国”的策略不懈坚持着。

　　1986年，“当代传奇剧场”创团作品《欲望城国》首演十分轰动，它改编自莎士比亚的《麦克白》，讲述一个“东周将领敖叔征在夫人的怂恿之下篡位，而最后被乱箭射死”的悲剧故事。2011年首演的《李尔在此》，吴兴国更是打通生旦净末丑，用不断变声与变身来演绎李尔王、李尔王之女以及吴兴国自己等十个角色，因此惊艳四座。随后，吴兴国不断在戏剧中加入当代元素——hip-hop、b-box、摇滚、街舞等。在观众惊叹吴兴国创新的同时，他却被戏剧的捍卫者贴上“叛逆者”的标签。对于这样的评判，吴兴国毫无惧色，在他的观念中始终存在着——不破不立，不变不兴。

　　《李尔在此》改编自莎士比亚悲剧《李尔王》，在这出自编、自导、自演的莎翁名剧中，集合了京剧、昆曲、台湾原住民乐舞等舞台手段。吴兴国一人饰演包括李尔王、弄人、忠臣肯特、大女儿丽娥、二女儿丽甘、三女儿丽雅、瞎子葛罗斯特、私生子爱德蒙、疯汉爱德佳及吴兴国自己。全剧分为《戏》《弄》《人》三幕，没有将原著故事直接重现，而是将每个剧中人的内心世界，加入现实生活的七情六欲，以不同手法呈现出来。

　　当代传奇剧场《李尔在此》

　　上海

　　时间：2015年12月17日、18日

　　地点：上海杨浦区金橙剧院（原名杨浦大剧院）

　　北京

　　时间：2015年12月22日

　　地点：北京大学百年纪念讲堂

　　深圳

　　时间：2015年12月27日

　　地点：深圳南山区南山文体中心剧院大剧院

　　对话吴兴国 Q=《精品生活购物指南》 A=吴兴国

　　Q：马上就是“当代传奇剧场”成立30周年了，这个时间节点对你而言有特殊的意义吗？

　　A：“当代传奇剧场”在成立最初不太容易，我们一群京剧的青年演员，面对着传统艺术在这个快速时代里没落，渐渐失去了观众。所以我们站到了那个时代的浪头上去观望未来的机会在哪，我们看到真正表演艺术里的价值跟元素，我们不希望随着一个时代的到来，京剧这种表演艺术就被淘汰了。所以我们去碰撞莎士比亚、希腊悲剧，其实是硬碰硬，在这之后得到了很多成绩，就到世界去巡演。现在的年轻一代，明显机会更少，功夫更弱，所以我们要帮助他们在这方面加把力气。每次剧团十周年的时候，我就会拿经典的戏剧，如《欲望城国》来重演，然后再排一个新的。这一次我挑了莎士比亚的喜剧《仲夏夜之梦》，这部剧是鼓励人要往正面、幸福的人生去看，也庆祝我们剧团走过艰辛的30年，维系到今天。

　　Q：《仲夏夜之梦》是否也结合了新元素？

　　A：《仲夏夜之梦》走的是类似“百老汇歌舞剧”的路线。我们会根据剧情、风格、感觉来寻找音乐家、美指、服装设计，做出一种新形式、新感觉。别看我们都是京剧出身，但有时候你在我们身上是看不到一点京剧影子的。我们这样做，一方面是训练了京剧演员的更多能力，告诉他们戏剧是活泼的，不一定要停留在原来的传统形式里。另一方面也证明了学传统戏剧的唱念做打，其实是一项多元性、综合性的表演艺术，他们的专业能力是非常强的，他们是全能的演员。

　　Q：以东方手法改编西方作品，会有困难吗？

　　A：因为我们长时间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所以不像外国的观念那么开放。像我们中国就很难跟恋爱的对象直接说“我爱你”，而是要拐弯抹角地说我如何如何欣赏你。不过无论是文学、音乐或表演方式，我觉得含蓄的过程会更美。另外是语言，西方作品是用英文表达，但改编之后如果我们不用英文，那最好就是把那个情境转换成我们的历史背景。这样一方面我们可以借着这个转换把外国的曲目中国化，另一方面因为中国化会丰富我们原来的想象，让戏剧跟现代做融合、沟通和交流。此外，我们在戏剧里面加入hip-hop、b-box、摇滚、街舞之类的，它在视觉上会很炫，但在内容上可能就会被一些严谨的艺术家批评，他们认为在传统的表演里面加这些干什么，有什么意义。但对于年轻的观众来讲，这是他们这个时代的节奏跟趣味，总之就是要小心处理。

　　Q：为什么会想将戏曲进行创新？

　　A：像传统的戏曲里，就是四梁四柱、生旦净末丑，一个戏里面顶多也就两三个重要角色有表现的机会，其余的就是活的布景道具，而且不能抢戏。所以我会找一些角色比较多的传奇小说，像《水浒传》之类的戏来排。这样演员起码有个角色，有唱、念、表演的机会，有三五分钟属于你自己的时间。我常跟演员说“其实角色无大小，还是看你自己”，那几分钟里是你在讲，那你就是主角，哪怕不是重要的角色，也是拥有一个机会。

　　Q：创新却被看成叛逆。你怎么看待？

　　A：之所以会被批评，是因为我们是这个行业的前辈培养出来的。我从小在剧校里学习，一路唱主角到毕业，是老师们的希冀，他们总跟我说“你不要去拍电影，不要受这个时代影响”，我就是所谓的“受保护动物”，他们希望看到我能继承。但京剧已经在走下坡了，观众也少了，我走这条路让他们的希冀落空了。但我们还年轻，总要面对未来嘛，我们要考虑艺术要如何延续下去，艺术表演没有了观众，就会走向死亡。

　　吴兴国

　　原名吴国秋，台湾演员、剧作家、导演；当代传奇剧场艺术总监；乃少数横跨电影、电视、传统戏曲、现代剧场以及舞蹈之表演艺术家。吴目前于国立台湾艺术大学表演艺术研究所专任教授；曾获美国傅尔·布莱特奖学金、亚洲文化协会奖学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