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VS赵明阳 “七亿学费不能白交”

　　在今年的足协杯比赛之前，赵明阳留给中国足球的最后印象，还停留在2015年7月9日——那一天，大连一方接手阿尔滨俱乐部，赵明阳和收购方代表出现在俱乐部，而在那之后，这位曾经在中国足坛留下很深痕迹的投资人，就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中国职业联赛大干快上的砸钱风潮，让人们很快忘记了这位在中国职业联赛下过血本的民企老板。直到2016赛季足协杯第一轮，有一支叫大连博阳的业余足球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支球队的大巴是原来大连阿尔滨俱乐部的那辆，而赵明阳随后也出现在赛场。如果说今年1月22日生效的那纸龙卷风俱乐部转让的公示没有引起更多人注意，那么在更名后的大连博阳亮相的这天，很多人终于意识到，赵明阳回来了，带着他的新球队大连博阳。

　　足协杯第一轮，博阳队在两度落后两度追平、最后时刻反超的情况下过关；足协杯第二轮，他们又在主场将中甲老牌劲旅湖南湘涛斩落马下。足协杯第三轮，他们将直接面对杭州绿城。这支博阳队的真正投资人，正是前阿尔滨老板赵明阳。职业俱乐部转手之后，他还是没有完全退出足球圈，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换了一种活法。近日，本报记者对他进行了独家专访，他在接受采访的过程中表示：“（自己）就是放不下对足球的感情，打算换个方式重头再来！”

　　换思路细水长流

　　《足球》：你的阿尔滨俱乐部已经转手了，为什么还不肯离开足球圈，还在继续搞足球？

　　赵明阳：大连博阳俱乐部俱乐部是去年年底正式注册成立的，我收购了大连龙卷风足球俱乐部，本来是想打乙级联赛的，但是最后我们没有拿到资格，所以只好先从业余联赛开始搞起。阿尔滨时代的职业足球结束了，但是对我个人来说，我的足球梦永远不会结束，我是真心热爱足球，而且这几年我交了那么多学费，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如果我不把这些经验教训都记住再重新起步，我这些学费不是白交了吗？

　　我们都还记得从2009年阿尔滨开始打乙级联赛，到阿尔滨去年转让，差不多七年左右的时间，你在足球上一共“交了多少学费”？

　　我自己粗略计算了一下，这些年搞足球，我一共投资了10个亿左右，但是在升入中超后，进行了一些球员买卖，前前后后收回了差不多3个亿，还有7个亿就直接打水漂了。

　　你的投资人经历也是非常完整的，从中乙一路到中超，当年还创造了三年三级跳，而你当时在足球领域的投资力度也是一年比一年更猛烈，曾经一度想要跟恒大掰手腕，你当时是怎么考虑的？你后悔当时的冲动吗？

　　我一开始投资足球，就是因为多年来对于大连足球深厚的感情，做梦都想大连足球有一天能够重回到当年万达时代那样傲视群雄的局面，所以当我有机会进入职业足球领域之后，我就是想竭尽自己所能，尽快把足球成绩搞上去，希望以此来鼓舞大连人的士气，得到上层的更多支持，一起参与到我的重塑大连足球雄风行动中来。但其实很多事情我考虑得太理想化了，或许也是因为一开始我整个投资进度太顺利，成绩太好，而之后的整个足球市场变化太快，远非我阿尔滨一个企业就能够承担得起了。但是我不后悔，虽然亏了很多钱，但是至少我曾经试图为复苏大连足球努力过。即便我能力有限，但是我敢于去尝试了。

　　在你投资足球的整个过程中，你周围人的态度如何？比如公司的高管？家里人的态度如何？

　　几乎没有人同意我碰职业足球，家里人和公司里面的人反对声音都很大，我搞足球可以说是一意孤行，没办法，就是喜欢这个领域。而且我这个人属于做一件事如果不做出点结果，我是不会甘心放弃的。

　　既然他们都反对，为何你还要继续投资博阳足球俱乐部？难道过去的经验教训还没有让你有退缩的念头？你觉得在这些年的投资中收获了哪些经验和教训？

　　当我把阿尔滨俱乐部转手给一方集团之后，我自己也冷静和反思了好几个月，想想在过去的投资行为中，在职业足球领域当中的玩法，我究竟犯了哪些错，到底应不应该彻底放弃？从教训来说，我觉得搞足球肯定是不能只凭热情和勇气，最重要的还是经济实力，若说退出职业领域可惜不可惜，肯定可惜；但是如果不退出去，就凭目前职业足球的这股投资风潮，可能对我的企业来说是更大的灾难。现在往顶层的职业足球领域，显然已经不适合我们这些二线城市的纯地方私企来玩了，现在的足球拼的也不是运营手法和投资技巧了，主要还是看经济硬实力，然后才是其他。你仔细看一下2015赛季中超的积分榜，其实整个积分榜的球队排名，也基本上就是中国区域经济实力的排名，经济好的省和直辖市，足球成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位于北方的职业队，普遍一片哀鸣。所以，再搞足球，我不会妄想凭借一己之力去改变大连足球什么了，我想换一个思路，搞一种细水长流的足球投资模式，继续为大连足球做事。

　　学日本从青训做起

　　《足球》：什么是你所说的细水长流的投资模式？博阳俱乐部吗？

　　赵明阳：是的，别看我这俱乐部目前规模不大，一共有22名正式球员，其中注册参加比赛的有18人，但这只是起始阶段，毕竟俱乐部去年12月份才正式成立。很快，我们要成立三个梯队，分别是U11、U13和U15，这些孩子都是我从大连本土招上来的，然后我会自己培养，将来培养好了我们从乙级开始打起。刚才你不是问我搞职业足球的教训是什么吗？我觉得最深刻的教训就是如果一切都只是靠从外面买人来组队，而没有自己的后备力量，没有自己一点人才储备基础，职业足球就会越玩越难。中国足球既然现在这么火爆，那么我认为就不应该只有职业足球一种存在模式，包括这个领域的投资也是，应该是多种多样的，现在国家越来越重视校园足球，越来越重视青训，所以我未来的足球道路，就是想从搞青训做起。

　　从足球领域最顶端，一下子滑落到最底层去搞青训？你真的准备好了吗？知道究竟从哪里开始做起吗？

　　准备好了。为了做青训，我去了很多次日本，因为你知道我在日本是有足球训练基地的，基地一直在出租给地方搞青训的团体使用，而我每次去日本分公司出差的时候，也都会去那里看看，包括以前我还专门从日本请教练来带过全运队。其实，在搞职业足球这些年我也经常去日本，看那里的青少年如何训练踢球，还有比赛，也跟当地的足球界人士有接触。事实上，想好好搞青训并不是因为我搞不了职业队才有的想法，而是我一直就有的想法，只是之前把大部分资金和精力都放在一线队身上了，而现在终于有全部的心思可以都放在搞青训上了。我看到国家一直在呼吁加大力度搞好校园足球，但是真正怎么去搞好校园足球，目前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模式或者特别成功的模板，所以我希望在这条路上闯一闯。我想要搞的青训是需要跟校园结合在一起的，我认为这也是中国足球将来要走向强大一定要走的其中一条路。

　　你想要搞的青训是怎样一个模式呢？如何与校园足球相结合呢？

　　谁都知道，咱们目前中超联赛买人太贵，尤其是中国球员，是有钱也买不到。谁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咱们青训人口太少，没有后备力量可以选拔。其实如果说不重视青训，我觉得也不能完全这么说，至少很多职业俱乐部，比如鲁能和绿城，这些年都在搞青训，恒大进入职业足坛后，也搞了万人足校，规模特别大，然后绿地进来之后，也是把梯队直接送到海外去了，大家都知道必须增加青少年足球人口，都在抓紧时间去搞。但事实的真相是，哪怕是职业足球最发达的欧洲，他们的球员也不都是自己的职业球队青训营培训出来的，还是得倚重社会力量。足球，首先得普及，成为一个社会体育文化，就像是我们乒乓球那样遍地开花的时候，我觉得这才叫后备力量起来了。职业队有职业队的优势，他们有稳定的投资，有一线队平台的吸引，所以可能想选人不是那么难，但是真正能够给自己俱乐部用的，我感觉不是那么多，为什么，因为打不上比赛。

　　我说我一直去日本考察，日本的一些基层足球教练跟我说，搞足球，尤其是青少年足球，首先要明白，这只是一种基本技能的教育，并不是说每个参与青少年足球学习的球员，都最终一定能够走上职业足球这条路。很多日本家长愿意让孩子学习踢球，一是普及工作做得好，其实最根本的，还是当年川渊三郎在做百年足球规划的时候，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足球这个行业，既需要大量的时间投入到训练，但是又不能让家长和孩子承担所有风险，因为一旦不成材，把所有时间都耗费在这上了，那么不是耽误孩子的一生吗？另外还有一个问题，有的孩子成材早，有的孩子成材稍晚，如果一个孩子在少年阶段显露出来了高的足球智商，但是身体和力量达不到，你说是放弃还是不放弃，所以就应该搭建起一个让他们能够持续成长的路，那就是用体育和校园结合，始终不让他们放弃学习，不与社会脱节。所以我就是想走这样一条路。

　　日本的道路大家都知道好，都知道日本从小学开始，校园足球教育就非常成功，但是我们能复制吗？

　　至少可以尝试。我在搞大连阿尔滨俱乐部期间，跟金州地区的一些中小学，大概有十多所，有不错的关系，我们目前博阳俱乐部有青训教练，经常会去这些学校的校队，看孩子们踢球，跟校队教练关系都很好，一边会自己记录，一边会听校队教练推荐，然后等到周末的时候，把孩子集中到我的训练基地，有那么30到40个孩子，分成几组一起训练。然后平时我们也会根据孩子的学习时间，灵活安排训练时间。我再搞青训的首要目的，就是不让孩子脱离学校，脱离家长，要让孩子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下身心健康的成长，这样才有利于他们的足球智商发展。

　　你这样去搞青训，能够保证孩子的充分足球训练时间吗？另外，鲁能足校和恒大足校，他们也都没有放弃学习啊。

　　孩子在普通学校里的学习质量，从小在家长身边成长的环境，肯定跟专业足球学校是不一样的，我不是说那些专业足球学校不好，他们肯定是训练条件各方面教练水平都高，但是如果让孩子那么小就离开家，到一个封闭的环境训练，这样的做法并不是国外经常采用的。同时，未来我要培养的这批孩子，不一定都能走上职业足球道路，可能他们仅仅就是有过学习经历，但是这批人，他们有可能在未来会有机会投身足球领域，或者做基层教练，或者他们的孩子会走上这条路，即便他们不从事与足球有关工作，至少还是很专业的球迷，我觉得这都很有意义。我希望自己做的是一个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工程。

　　听你介绍了这么多，你这种投资模式，基本也赚不了什么钱啊？你为什么还要搞呢？

　　虽然说不赚钱，但是投入也不算是很大，一年有个几百万就够了，关键是我有基地，我觉得不利用起来，也是浪费。我觉得搞青训和校园足球普及工作，社会意义很大，同时也能满足我在足球领域的探索心理，我觉得不亏。

　　那么你觉得如果未来想要把校园足球发展好，把你这样体教结合的事业推进下去，最需要来自哪方面的帮助呢？

　　我觉得不是针对我个人，而是针对整个校园足球发展大趋势，有两点未来肯定要解决：第一，孩子训练足球的目的还是得参加比赛，我能够把孩子组织起来训练，但是我没有办法给他们更多的比赛，联赛的建立需要更高层部门的努力；第二，校园足球的基础是小学，但是顶端应该是大学。所以想要真正搞好校园足球，应该是把从小学、初中、高中直至通往大学的路打通，才会有更多的家长让孩子放心选择这条路。不然，即便是小学时能够踢踢球，但是真的到了初中功课太紧不得不二选一的时候，有很多苗子可能就这样流失掉了。

　　记者贾岩峰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