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可人的亲情“耳蜗”：人生有许多种可能

　　2016年暑假，钱可人的美术工作室迎来了第一批小学员。而她的服装工作室不知不觉中经营了快两年了。“当年，妈妈来深圳劝我回芜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现在想来妈妈真是用心良苦啊！”

　　这个3岁失去听力的女孩，从小坚持上健全人学校，喜爱用画笔和舞蹈感触生活，被前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称作“不可思议”；她迈开双腿跑出聋孩的期冀，并打破两项世界记录；她不愿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被名校特招，坚持追求艺术梦想……一路艰难成长，钱可人感恩生活，感恩父母，尤其是严厉的母亲——“他们并没有因为我残疾而放弃对我的教育和期望。所有的苦难，磨练造就了今天如此快乐、开朗、向上的我。”

　　亲情拧成一股绳

　　1988年，钱可人出生在安徽芜湖。父亲钱旭升是当时安徽《宣州日报》的摄影记者，母亲何玫是芜湖供电局职工，可人的出生给这个两地分居的家庭带来了欢声笑语。

　　可人2岁多的一个夏天，何玫把女儿送到同事办的托管暑假班。第一天傍晚，何玫来接可人，同事看着她欲言又止：“何玫啊，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可人像是聋哑孩子，你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听同事这么说，何玫心里七上八下的。第二天，何玫带可人去医院测听力，没想到可人什么都听不见。何玫赶紧喊回丈夫，带着女儿跑了芜湖三家医院，最后确诊为一级听力障碍。当医生告知结果时，何玫脑子里一片空白，情不自禁地往后退，退到墙根，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医生了解可人的情况，分析她失去听力可能和打过一支庆大霉素有关。当天，丈夫找了一辆三轮车，将母女俩拉回家，何玫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可人怯怯地躲在角落里，何玫心疼不已——孩子还这么小，未来她该怎么生活啊！

　　何玫一夜未眠。眼睛哭肿了，她打开水龙头，捧起凉水冲到脸上。这一冲让她顿时清醒过来：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孩子听不见了，得治！

　　从此，这个三口之家开始了求医的奔波，北京、上海、连云港，哪里听到一丝希望他们就奔哪里去。为了便于照顾家庭，钱旭升申请调动工作，回到芜湖，当了一名职业学校的老师。过去，小两口分居两地，经常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发生争执，如今，为女儿治病成了全家的目标，抱怨和赌气的那些事儿仿佛一夜蒸发，亲情拧成了一股绳，不离不弃。

　　在北京一家医院，医生语重心长地对何玫说：“你不要哭，更不要丧气。虽然现在医学还无法治愈可人的病，但这孩子很聪明，你们可以对她进行语言训练。孩子听不见，但她能看唇语，可以和你有更多交流。”医生一句简单的安慰对何玫来说，简直就是希望的种子，在绝境中萌芽、生长。

　　听从医生建议，何玫参加了中国聋儿康复中心的家长班，还买了许多语训书籍，先自学，再教女儿。夫妻俩达成了分工默契：丈夫操持家务，妻子教女儿唇语和文化知识。

　　严厉的母爱蔓延

　　学习唇语步步维艰，恐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

　　一天，何玫在家教可人看唇语学儿歌，可是无论怎么引导，可人就是不开口，只是怯怯地看着妈妈。何玫急了，起身摔门而出。这时，只听房间里可人大声地说起来：“小朋友，晒太阳。晒晒头，暖和了。晒晒手，暖和了……”何玫激动地跑回房间，对可人竖起了大拇指：“可人，你说得真好！”

　　在何玫记忆里，自己一直扮演着严厉的“早教老师”的角色，她很少给女儿亲吻和拥抱，大多是像成人那样握握手、击个掌，让孩子感受平等，获得自信。

　　她创造机会让可人和同龄的孩子接触。一个周末，何玫约同事带着孩子去游乐园玩。动身前，何玫教可人说游乐园的名称和小朋友的名字。到了现场，她让可人主动和每个小朋友打招呼，才能进游乐园玩。在一座滑梯前，何玫教可人说“螺旋式滑梯”，可人就是说不好。看着别的孩子都上去玩了，可人急得越说越乱，很快就有了许多围观者。同事劝何玫：“别为难孩子了，让她去玩吧。”何玫摇摇头，耐心地等待。终于，可人一字一顿慢慢地说出来：“螺，旋，式……滑梯。”得到妈妈微笑的许可，可人开心地爬上了滑梯。

　　1995年，可人到了上学的年龄，不仅能读懂唇语、会说话，还认识了很多汉字，夫妻俩决定送她去正常的小学读书。为了让孩子不被另眼相看，他们没有告诉老师可人的听力问题。

　　一天，夫妻俩很忙，就让可人留在学校的小饭桌吃午饭。放学后，老师点名参加“小饭桌”的同学，可人背着书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老师喊了三遍她都不理会。老师生气了，把可人拉回来罚站。

　　何玫赶到学校，老师这才得知实情，于是带着何玫去见校长。校长劝何玫为孩子办理退学，何玫急了，拿出可人写的字和画的画：“请学校给孩子一个学习的机会。如果这学期期末考试，钱可人考得不好，我们一定退学！”校长被感动了，答应可人留下来，还号召全校老师帮助可人。

　　从此，在芜湖市绿影小学，经常能看到这样的情景：可人走在校园里，遇到的老师会喊住她，利用身边的事物提问，和可人交流。何玫深受感动，在家辅导可人学习时，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终于，第一学期结束，小可人除了听力，其他考试都是满分。而到了二年级，她考了全年级第一名。小学6年，可人多次被评为芜湖市和学校的“三好学生”。

　　可人渐渐长大，夫妻俩觉得有必要培养孩子的兴趣爱好，生理有残疾的孩子更应该在精神上享有和其他孩子一样的快乐。尊重可人的选择，他们决定送可人去学画画和舞蹈。

　　在择师问题上，细心的何玫没有半点马虎，四处打听，为可人寻找合适的老师。可人上兴趣班的课，何玫也跟着听，将要点记录到本子上，细致到每一个笔画和舞步，回家后再带着可人复习。

　　2000年11月，在中瑞建交25周年之际，可人的两幅画作获奖，她作为中国残疾小画家代表访问瑞士。当她见到当时的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时，老人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这个小姑娘简直不可思议！”第二年，可人的独舞《木兰从军》获得安徽省第五届残疾人文艺调演三等奖。

　　女儿的成绩，让父母深感欣慰，“我们是付出了很多，可是孩子又何尝不是我们前进的榜样呢？”这个家庭形成了共同学习的家庭氛围，夫妻俩自学充电，何玫更是读完了3年法律大专的课程。

　　可人在安徽师范大学附属中学上初一时，因在校运会跑步比赛中得了第一名，她的跑步天赋被挖掘出来。芜湖市残联的工作人员找上门来，建议可人参加安徽省第三届残疾人运动会。何玫和丈夫商量：“既然要参加，我们就要全力以赴，不能走过场。”于是，夫妻俩带着可人在市体育场的跑道上，找到当地有名的李建平教练，现场拜师……

　　2003年7月，可人在安徽省第三届残运会上，获得100米、200米、400米三项冠军。接着她又参加全国第六届残运会，获得一金一银一铜三块奖牌。2005年初，可人参加澳大利亚墨尔本第二十届聋人奥运会，获得第8名和第4名的好成绩。

　　2005年春天，听说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四医院可以进行电子耳蜗植入，夫妇俩兴奋地带着可人赶到哈尔滨接受手术。一个月后，开机调试，医生说话时，可人听见自己耳朵里出现“哒哒哒”等有节奏的声音。手术成功了！幸福的气息在病房里肆意流动……

　　追逐人生更多可能

　　当时，钱可人已经是芜湖市第一中学的高中生，紧张的学习之余，她还同时进行美术学习和体育训练。2007年5月14日，高考前夕，可人在昆明参加第七届全国残运会，克服高原反应，在200米和400米比赛中，两次打破全国纪录。赛场外，父母激动得握紧双手——女儿一次次创造的“奇迹”，是女儿的骄傲，更是亲情的累累硕果。

　　期间，可人婉拒了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等高校，以体育特长生身份免试招收的邀请。在和父母谈心时，可人说：“我更喜爱美术，我希望通过实力考入大学，实现人生价值。”父母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孩子。

　　在当年高考中，可人以超出艺术本科分数线131分的成绩，被四川美术学院服装设计专业录取。大学四年，离开父母，可人在独立生活中体味酸甜苦辣，更加理解父母的默默付出。她经常和父母通电话、写信，还坚持记日记，字里行间感恩之情满溢：“感谢父母，他们为我提供了尽可能多的学习机会……感谢父母，他们并没有因为我残疾而放弃对我的教育和期望。所有的苦难，磨练造就了今天如此快乐、开朗、向上的我……”

　　2008年．北京奥运会选拔各地火炬手，何玫鼓励可人参与。可人通过层层选拔，如愿成为芜湖第60棒火炬手。奔跑在路上，看见火炬的熠熠光彩，可人心里也有着热情的火苗在澎湃。

　　何玫夫妇培养聋儿成才的故事，在芜湖的朋友圈成了励志的典范：可人被当选为安徽省“三八红旗手”、“芜湖市青少年十大名人”、“芜湖市十年来十佳运动员”等；何玫被评选为“感动芜湖十大母亲”、“电力系统十大感动人物”；他们家庭被评选为安徽省五好文明家庭……

　　2011年毕业季，在寻找工作时，“出去看看”的心愿在可人心里越来越清晰。跟随内心，可人应聘进深圳一家高档服装公司做设计师。两年后的一天，可人去香港出差，因手机没有开通漫游，何玫联系不上女儿，急坏了。想到女儿在大城市独自打拼无依无靠，一个念头在何玫脑海渐渐坚定——让女儿回芜湖工作！于是，她两次去深圳劝女儿，终于拉着女儿回到家乡。

　　2014年11月22日，可人的服装工作室在芜湖市镜湖边，一个绿荫环绕、闹中取静的地方开业了。起初，可人不太适应，心里对妈妈有一些埋怨。每天，可人在工作室里遇到很多陌生顾客，她单纯、热情，很快有了一批回头客，有些还和她成了朋友。渐渐地，可人找到了方向。在这里，她动手设计绘制墙面、独自进货搭配，用笑脸迎接朋友，人也变得越来越开朗。

　　2016年夏天，可人的美术工作室开业了，迎来了第一批4名小朋友。到了秋天，工作室已经招收了18名孩子和若干成人学员。如今的可人，用心地经营着两间她热爱的工作室，对未来充满憧憬，她希望这两间工作室不只是卖衣服、教人画画，更希望是给人带去快乐、传递爱心的地方。

　　“人生有许多种可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出价值，受人尊重，这就是我向往的人生。而我的人生，有父母亲情围绕，有社会爱心帮助，我是个幸福的人。”说到未来，钱可人满眼柔情，“无论何时何地，有了亲情这份独特的‘耳蜗’，我就能一次次‘听’见花开的声音……”

　　文/邓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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