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握着父亲手 才能体会慕尼黑的温暖

  • 来源:生活+
  • 关键字:父亲,慕尼黑
  • 发布时间:2017-04-21 13:52

  慕尼黑,你那么美。然而每每想起你,留给我的却是太多眼泪。那里的冬天总是很漫长,而今年更是格外漫长。

  2016年的春节刚过,我与母亲随父亲一起踏上了前往慕尼黑的“治病之旅”。是的,尽管我一直隐瞒,但父亲得的就是传说中让人闻风丧胆的绝症。由于带着无限期望而去,心情并没有那么沉重。大概是因为已经在绝望的谷底,哪怕只有一米阳光般的希望,对我们来说都是莫大的慰藉。我们把对父亲的全部希望和信任交付给了严谨认真的日耳曼人,在令人难忘的巴伐利亚,我们一家三口度过了最后的团聚时光。

  尽管往日不常在一起生活,但我非常喜欢并享受跟父亲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那种尾随在父亲身后的娇柔和踏实,像极了泡在蜜罐里甜到天上的小女孩儿。有时难免会想,最坚不可摧、男神般存在的父亲怎么会说倒就倒下呢?虽然心痛万分,但我想,只要有父亲在的一天,我就拥有着全世界最大的幸福;只要父亲还能走动,我就要带他多看看这个世界。

  最后的欢聚

  父亲的医疗翻译老贺是慕尼黑本地人,能讲一口流利的中文。

  他看我总是心情很沉重,所以时而跟我打趣:“中国现在有一个流行的词叫白富美,小杨我看你就是。”有一次在医院为父亲填患者资料时,医生先询问了出生日期,后又问患者的发病日期,这时老贺突然说:“你爸爸好可怜,生日第二天就知道自己生病了。”听他这样一说,我才恍然大悟。

  那天,父亲的身体状况还不错,便在看病任务结束后,热情地招呼老贺:“走,老贺,请你吃饭去!”于是,我们一行人去了老贺推荐的馆子。饭中老贺向我们介绍:“这家啤酒屋很有名,因为希特勒在这里发表过演讲。不过,他在很多啤酒屋都发表过演讲。”这大概就是德式幽默吧。

  坐落于最热闹的玛丽安(Mary‘s Square)广场的新市政厅(New Town Hall)是慕尼黑的地标性建筑。那里总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尤其是整点钟声敲响,广场上几乎所有人都会驻足观看市政厅楼顶的木偶人出来跳舞。

  父亲的治疗刚刚开始,每天上午的放疗因为麻醉而感受不到任何痛苦,我们三口的心情也因此最为轻松,治疗结束后去吃什么、去哪里散散心便成了必不可少的话题。父亲最喜欢玛利安广场上一家传统德国风味小吃店里面的LEBERKASE---一种用动物肝脏制成的香肠外面夹着传统德式面包的小吃,当地的中国人毫不客气的称它为“肉夹馍”,我称这种肉为高级午餐肉,香味甚是诱人。而在我心中的德国美食排行榜里,皇家啤酒屋的酸菜香肠搭配扭结面包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因为那里的酸菜香肠有股特别的奶香味。除此之外,那里无处不透着浓浓的巴伐利亚风情的桌椅、屋顶及墙壁的彩画也让我深深着迷。

  欧洲遍布着各色古堡,每一个都有着神秘的传说。我陆续去了宁芬堡(Nymphenburg Palace)和新天鹅堡(Neuschwanstein)。其实古堡内部不管是巴洛克风亦或是洛可可风,总免不了欧洲王室宫殿一贯性的华丽,只是华丽的程度各有千秋罢了。抛去外观不谈,最吸引人的还是每个古堡主人的故事,悠久古老的传说耐人寻味。带着故事再去探究他们的宫殿,脑中浮现的尽是那个久远的年代达官贵人在此生活的场景。但脱去万千浮华,回归本质,人终须面对死亡的宿命。

  突然又惦念起距我不到5米远的父亲,走到他跟前,问他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爱逞强的父亲总是那句:“没事闺女,爸不累。”其实,从我记事开始,就没怎么跟父亲撒过娇,虽然羡慕别人家的女儿可以跟爸爸“腻歪”,但想想,还是无法跟自己父亲过于亲近,太肉麻的话也说不出口。大概是父亲的病让我们关系变得更近了一步。一年前,当父亲被医生宣布病情后,出了医院大门,我跟父亲的手就紧紧握在了一起,这才知道原来父亲的手掌如此温暖。后来想,如果当初能跟父亲多撒撒娇,走路时多挽挽胳膊,那该多好啊!只可惜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安联球场(Allianz Arena)每个礼拜都上演着“足球大战”,“战事”还波及挺远的,有赛事的某队球迷穿着队服聚集在一起,边走边喊,或是在助威或是在庆祝胜利。我在地铁上和玛利安广场就感受过好几次。碰巧有一个周末,听说安联球场有比赛,同样热衷于足球的父亲一时兴起,于是我们全家便出发去看球了。平日就熙攘的地铁上当日更是人满为患,球迷们人手两瓶啤酒,有些还把酒揣在后裤袋里。记得当天是1860队的主场,也不懂支持哪队,便索性买了条1860的围巾,坐在主场球迷区,看着周围的足球狂热分子们喊到面红耳赤、气到摔酒瓶大骂。

  我望了一眼曾在读书时做过足球队员的父亲,昔日血气方刚的东北壮汉如今已变为头发稀疏身材消瘦的小老头。他似乎早已看淡一切,只是从容地观望着赛事以及周围的混乱。

  离别越来越近

  来慕尼黑有些日子了,我已经习惯在星期五超市关门前买足周末的食物,母亲开始在我们临时居住的公寓小花园里种菜,而父亲也开始接受无公事缠身专心治病的事实。如果把当初同样为了给父亲治病而逗留3个月的日本算作第二个家的话,那慕尼黑就是我们的第三个家,也是父亲的最后一个家。

  又到周末了,去公寓旁边的宝马世界(BMW World)看看吧,走路只要5分钟的地方之前便没太急着去。从前总是被高科技环绕的父亲似乎提不起太大的热情,大概也是因为病魔在作祟。回想起2007年冬天,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了斯图加特的奔驰博物馆,那时,父亲像是着了魔一般,拿着相机各种拍。看见那时的父亲就像网上常说的那样,“男人爱车如女人爱包。”而如今,只能叹时光已逝、健康不再,命运又为何如此!

  天鹅像是德国河流的标配,即使是在其他城市的几条河流上,也总会看到天鹅们的身影,这情景在中国是极为罕见的。

  为父亲做治疗的医院被伊萨尔河(Isar River)环绕,成群的天鹅也是这里的常客,于是,闲暇时大家便纷纷拿着面包去喂天鹅。严谨的德国人见中国家庭人手一只大面包去喂天鹅,不免有些担心。我曾被一个德国人叮嘱:“千万不要用手抓它们、不要靠近他们、不要喂太多。”想想那时,自己确实是带着给宠物喂食的思想去喂天鹅的;“很怕它们饿着、很怕它们没人喂、很怕它们不肥,想让它们多吃点多吃点。”

  德国医术在世界上首屈一指,但尽管如此,父亲的病情仍然无力回天,每况愈下已经严重到需要输血的地步。大概是看到我为了他的病忙上忙下的操劳心疼了,亦或是对他生病这一年来我突然间的成长深有感触,父亲默默地低下头,叹了口气说:“哎!别人的爸爸都没有病,就你的爸爸有病。”我的眼泪忽然间夺眶而出,怕父亲看到难过,赶忙把脸别到另一边,清清嗓子故作镇定说:“哎呀!这有什么,只要配合治疗,病很快就会好了。”空荡荡的医院走廊上只有我们父女两人,坐在医生办公室外的长椅上,等待着医生来为父亲痛苦的身躯解忧,此时的走廊长到看不到尽头。

  慕尼黑已迎来了春天,万物复苏,可能比冬天时还要美。而医院里不分四季,周围的一切白得甚至比冬天还要寒冷,或许,唯有握着父亲手时,才能体会到一丝温暖。然而,父亲的春天并没有等来,外面的世界千好万好不如家好,是时候该启程回家了。

  或许,在父亲感叹自己生病的那天,我该这样回答父亲:“无论贫苦还是疾病,不管有多不堪,下辈子我还要做您的女儿。若有来生,我们仍做家人。”

  编辑/Sofia 撰文/喜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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