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

　　年少时每次上学都要穿过一条铁路，看着那两条绵延不断的铁轨，就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想象。有时望着疾驰而去的列车，总在想，它的终点在什么地方？是荒漠戈壁毡房，还是小桥流水人家？那里有些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这些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时不时地搅扰着青春的思绪，让人忍不住癫狂或迷茫，身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不过绝大部分时间里，我就像一只温顺的猫咪，惯性一般地游走在学校和家之间，披着乖孩子和好学生的伪装，安然度日。

　　直到高二的一天，学校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隔壁班的一个男生突然离家出走了，而且就是在不远的一个小站上，溜上火车走了。记得那个男生家就在铁路旁，上学的路上也曾偶遇过，但并没有搭过话。不知道为什么，当老师苦口婆心劝戒大家时，我的内心却陡然生出许多倾慕来。一个小小少年，竟然可以不声不响地离家出走，流浪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去，这种胆量和魄力绝非我能。可以说，他做了一件我一直想做但始终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

　　大约一个月后，在放学穿越铁路的时候，猛然看见那个男生，就站在铁路边上，有些风尘仆仆。我低头走路，他突然问我：“你去过南方吗？你见过大海吗？”我摇了摇头，他眼神里透露出一种神采，“那里真是太美了，我知道你学习好，以后你可以去那里上大学的。”然后我们就在铁轨的两边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有火车驶来，又轰鸣着蜿蜒而去。十几年过去了，我忘记了那个少年的名字，但我记得他说起远方时那发亮的眼眸。

　　就像毛毛虫在某天就要破茧而出一样，每个人在年少时都会暗涌起一种出走的渴望，盼望着挣脱这熟悉而又温吞的周遭，这是成长和蜕变的必然结果。怀着游历四方的梦想，我等到了毕业，可人生就是这么吊诡，一场变故，我就要迈出去的脚最终收了回来。原以为自己的人生会像风一样四处突奔，未曾想却过上了蜘蛛的生活，在这个厌弃许久的城市开始安家，然后一层一层结网，并被这个网深深地缠缚。

　　曾经以为间歇性的外出，能够发现另外一种意义，拯救日复一日的庸常，但时至今日却发现，有人迫切想要逃离的荒凉，却正是别人眼里的那一抹风情。我们更多地被一种幻想所迷惑，千辛万苦想要抵达的，恰恰是彼时一心想要出走的起点。此地和别处光怪陆离的生活看起来形态各异，但本质并无两样。如果你试图回答那个终极问题：要怎样活过才不枉负此生？这时，身在何处轻如鸿毛，最关键的，是如何用一生找到那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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