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无用的，是回忆

　　开完编辑会，和葛俊芳老师在兰大门口聊了好一会。

　　人一年长，杂事也就越多。葛老师最近又要赶博士论文，心力交瘁。“唉，真想放弃算了！其实我真正想写的，还是小说。”她说，“一个关于自己的故事——倒不一定要出版啊，就是留给小孩看。”“这事儿挺有意思的。”“有时候就是觉得，让孩子了解了解我们也好，让她知道原来妈妈年轻时也很纠结，也经历过很多别人眼里不值一提，但在自己心里，却翻江倒海的事。”

　　小孩子们都爱过年，但不知怎么，小时候我最爱过的是清明节。年太隆重，太热烈，总有乐极生悲的味道，而清明是平适的。往往是晴好天气，叔叔伯伯、堂哥堂弟一行人，穿过田野河流，去到山里，在坟头祭拜，砍一些树枝把伞挂上。爷爷奶奶，我多少还有印象，但太公太婆，就只是传说中的人物了。听人说，太公到竹山园扛树，扛到肩头，冰冰凉凉的，才发觉是一条巨蛇。回到家，舌头已经缩了，说不出话。能说话后不久，就离世了。有点传奇。

　　一年清明，大人们在裴家山扫完坟尚有余兴，又相约去另一座山去找老太公的坟。找到已然快傍晚了，在一处茅草丛生的丘壑，翻出了一截矮小的墓碑。碑上那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令人遐思无限：他有过这样一整天的跋涉和找寻吗？他一辈子是怎样度过的？我有些恍恍然，在想象式的追忆中，阳光似乎在慢慢变得幽暗。

　　生活让我们不得不前行。最无用的，恐怕就是回忆吧。葛老师把自己故事写下来又能如何？沉默的祖先真把记忆传递给我，又能如何？他们的人生经验，并不能帮助当下的我走出惶惑与困境，我们仍然不得不和生活赤手相搏。

　　但最近，我的看法又略有不同。人来到世上，应该是来度过这一生的，而不是像做作业那样来完成这一生的。只有这样，葛老师的故事，才是有意义的。对，作为你的父母，你的爷爷奶奶，我的确不能帮到你什么，但作为小孩，作为晚辈，知道你曾经和我一样纠结，有过真实的欢喜悲忧，似乎就有一种超越现实的温暖笼罩着我们。活着很大一部分的恻隐和不忍，便来自无用的回忆。

　　我也将写下一些故事，哪怕只给孩子读一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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