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职业是幻想家

　　刚刚在亚马逊看到村上春树的新书《我的职业是小说家》，欢喜得不得了，差点就要下单了，看到旁边的定价，我又嗖地缩回了手。

　　这本书我只看过其中一篇，是村上谈文学奖的，娓娓道来，语气自然而平和，完全没有普罗大众想象中一个陪跑多年的著名作家该有的忿忿不平。

　　作为一个写字的人，其他能力不敢自矜，但分辨话语背后情感真伪的本事倒是有一些。

　　能说出那样的话，真是怎么装都装不来的。可能就是因为那篇文章，我对这本封面丑爆的新书才那么想要收入囊中吧。

　　我有一个故人，非常喜欢村上春树，从把《挪威的森林》都能当作小黄书的前青春期开始，一直长到三十岁，基本每年都会看一两本村上的小说。

　　去年，看完最后一本《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他非常沉痛地对我说：从今往后再也不看村上了，老子要彻底告别青春了。

　　噗。这货致青春的方式好特别，竟然是跟陪伴十多年的作家断舍离。

　　讲真，我一向对文青们奉若神明的村上春树持保留态度。多年以前，我甚至把他列到不入流的畅销书作家之一，对他的书通常都刻意回避掉，宁愿去看川端康成的唯美或者谷崎润一郎的暗黑，哪怕是渡边淳一的酣畅淋漓呢。

　　反正，村上小说的主人公，渡边也好，卡夫卡也好，在我想象中，都是遗世独立面目模糊无所事事的装逼界奥斯卡得主，于人生和现世并无什么养分。

　　我想，这莫名的厌弃大概源于同性相斥这个自然定理。

　　其实，我也不是个多么正经八百的五好青年。那些突然兴起的小心思，不可理喻的神经质，平静外表下的澎湃，作起来不要命的造次，这些痼疾深入到骨髓里，让我临近三十了还晃荡终日，给人一种冷眼看世界的疏离。

　　上个礼拜给家里打电话，聊得正嗨，我妈冷不防严肃起来，悄然作色道：你有空了去商场逛逛，买两件像样的衣服。大姨给你介绍了个对象，是西藏的军官，条件挺好……

　　听到“西藏”这两个字我就懵逼了。偶滴神呀，这是我的亲娘吗？我得有多愁嫁，才连边区的兵哥哥都不放过啊！

　　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然而，我妈又来了个神补刀。“咱村儿最近来了个弹棉花的，那棉花可是专门从新疆运回来的，质量贼好了。我称了二十斤，打算给你缝几床被子，备着你结婚……”

　　我嗯嗯啊啊支吾了半天，连忙找个借口挂了电话。虽然明明知道我妈是好心，可一阵悲凉还是禁不住涌上心头。这个春节铁定又是过不安稳了。

　　问：人为什么一定得结婚？

　　答：因为大多数人都选择结婚，所以你也必须要结婚。

　　好吧。我承认，这个逻辑没毛病。

　　可是，果真没毛病吗？要是我为了结婚，随便接受一个胡乱塞我怀里的人，完成世人需要的仪式之后，那一地鸡毛的生活，他们会替我来过吗？

　　忍受一个人打呼、放屁、抠鼻屎都还好，不过是把自己那该死的洁癖降低一个层级。

　　要是见到他就食欲全无，就从一个喋喋不休的话痨变成目光呆滞的橡皮人；要是每天早晨醒来，看到枕边浮现的陌生面孔，顿时觉得生无可恋；要是在这万丈红尘东奔西突，撞得头破血流连一滴泪都不肯对着他掉，这样的围城跟囚牢又有什么差别？

　　我本来就是个悲观的人，对灵魂伴侣这种事情从来不抱什么希望，能找到一个说得上话的人，于我已是万幸。

　　身边那些热心肠的人，每每问起我的择偶标准，我通常想半天也说不出他们愿意听的身高、体重、家世、教育、行业、收入等等，诸如此类可以放在秤上用斤两算计的东西。

　　聊得来就好。这么一句对我来说摸着良心的话，一出口便频频遭遇白眼。但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比两个人能聊得来更重要的了。

　　生活说白了，无非是柴米油盐吃喝拉撒，哪有什么崇高和正义可言？一个人结婚，甘心情愿奉上五十年的自由逍遥，换取一份岁月静好，不过是想在吃肉喝酒飞奔的时候，旁边有个跟你步调一致的人。

　　窃以为，婚姻之所以成为爱情的墓碑，根源还是人们习惯对婚姻寄予太高的期望，总想把婚姻当成一种救赎，一根带自己逃离某种难堪生活的稻草。

　　或者是逃离寂寞，或者是逃离贫贱，或者是逃离恐惧。

　　无论怀抱哪种目的，通常都是要失望的。眷侣也好，怨偶也罢，前进在生命的征途上，一个人终究是孤独的。你抚摸着一步步走过的驿道，一路上都是离情。

　　我挺欣赏谢耳朵（谢尔顿，不过我偏爱谢耳朵这个翻译，听起来简直萌翻了，有木有）的说法：人穷尽一生追寻另一个人类，我一直无法理解。或许我自己太有意思，无需他人陪伴。所以，我祝你们在对方身上得到的快乐，与我给自己的一样多。

　　啧啧。不知道有多强大内心的人，才可以傲娇地说出这样的话。

　　也许是岁暮万物倦怠，尤其是那天跟翻山越岭来看我的阿七失之交臂以后，心底蛰伏的寂寞便像一头被叫醒的怪兽，近来一直蹂躏着我。

　　可是，春天还要好久才能到来。哪怕我能一冲动跑到羊城假装已经春花烂漫，还是无法在深夜里对那只突然发起袭击的怪兽安之若素。

　　幸好，单身成瘾的我，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

　　上一秒还寂寞得腐烂，在微博上跟小冰对话，下一秒就能被朋友圈里的段子笑翻。或者干脆连续几天地熬夜，熬到整个人都虚脱。然后，在周末睡个醉生梦死的长觉，就又找回了一个全新的我。

　　奉劝每一个已经单身或者走在单身路上的人，如果你真的不想把自己草草处理掉，就要早早了悟并欣然接受：生命是一个孤单的旅程，无论是谁，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告别才是常态，孤独才是主色。

　　当然，这个真相只是为了增加你面对失望的勇气，并不是要你故步自封，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伤春悲秋，也不是要你心存恐惧，畏首畏尾，一步都不敢迈出去。

　　你不能任凭自己变成一座荒芜的孤岛，死气沉沉，沉到海底。某一天，果真遇到了让你心动的人，哪怕前面刀山火海万丈悬崖，你也能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害那样去爱，做一个全心全意的傻逼。

　　还有，什么时候，都要记得成为你自己孤独而灿烂的神嗬！

　　◎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