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编码

  • 来源:延河
  • 关键字:身世,高兴,接触
  • 发布时间:2019-05-16 07:39

  黄金编码1

  张生和莺莺背着老太太,在花前月下相会了不下十次。老太太下了最后通牒,不考取个功名休要回来迎娶莺莺,张生只得赴京赶考,莺莺自此独守闺阁。

  二人深秋分离,秋去冬来,不闻张生讯息。又一个暑往寒来,仍不闻张生讯息,莺莺心里堵得慌。

  蒲州城的那个冬天出奇的冷,北风一阵紧过一阵,雪花也铺天盖地来了。纷纷扬扬的鹅毛雪片飘了整整三天三夜。三日后的那个晚上,雪霁初晴,莺莺便走出闺阁,到后花园赏雪。月儿出来了,映得院落里莹光闪闪。风掠过,浮雪腾空而起,打在她脸上,生冷生冷,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这时,莺莺看到了亭子里有几只避雪的猫咪。它们紧紧地偎在一起,但还是抵挡不了寒气的侵袭,不停地瑟瑟发抖。看到它们,莺莺便心生怜意,想到自己的身世,两行清泪淌了下来。

  莺莺想收留它们,又恐老太太反对,便悄悄让红娘从厨房拿出些饭食来喂猫咪。

  自那以后,莺莺开始喂养这几只流浪猫。每晚,她都把自己的餐饭分出一些,让红娘拿给猫咪吃。每晚,猫咪也会在那个时刻准时候在亭子里。有一晚,莺莺身子不很舒服,忘记了喂猫咪。一个时辰后,她突然想起,便让红娘去后花园看看猫咪还在不在。红娘回来说,总共八只,一只不少。莺莺听到后难受了半天,红娘却兴奋不已。翌日晚餐后,红娘过了两个时辰才去送食物,发现猫咪还是齐刷刷地等在那里,等狼吞虎咽后才一起散去了。之后,红娘送食物便不那么准时了,隔三岔五地迟送,每次猫咪都等在那里。红娘就告诉莺莺,这些猫是不是没脑子啊?莺莺说,怎么没脑子?红娘说,感觉傻乎乎的,不管你多会儿去,它们都等在那儿,一直等,一直等,也不晓得主人到底什么时间来。莺莺沉吟了一会,说道,以后就准时给猫咪送过去吧,天寒地冻的,时间久了多冷啊。红娘说声嗯,退出了闺阁。

  数百年后,有个名叫王实甫的文人,因宦途坎坷,40岁即辞官回到大都,终日放浪形骸,混迹于关汉卿的“玉京书会”和歌妓、倡优出入的游艺场所。那晚,王实甫在沉沉的梦中走进了莺莺和猫咪的故事,一个激灵醒来,双眸已然满是泪花。他的剧作《西厢记》正写到“送别”一折,那么送别后该怎么写呢?这一直是个让他备受折磨的问题,按常理,应该是张生此一别便不再回来,可是,他又总觉得这样写有些不妥。刚刚的梦又让他心中一惊。这一夜,王实甫辗转难眠,思想斗争异常激烈,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将原先“送别”一折的文稿拿出,点了灯烧毁掉,又研墨,铺纸,挥笔写下: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白银编码1

  高峰和飒飒是在莺莺塔下认识的。

  20年前的那个春节,高峰去普救寺采风,飒飒也去普救寺游玩。当时人很多,在大家争相撞响大钟的时候,高峰和飒飒被人群阻隔着。“咚--”一声,钟声雄浑有力,人们都抬眼望向大钟。钟声落时,高峰越过人群,看到了飒飒,更确切说是看到了飒飒漫无目的的目光。这样,两人就看到了一块,足足有一分钟,然后彼此会心笑了。

  人流散去后,高峰问飒飒:“一个人?”

  飒飒说:“是啊。你也一个人?”

  高峰也点点头,然后指指背上的画架说:“我作画。”

  于是二人就结伴了,不但游玩了普救寺,还去了鹳雀楼,登上顶楼远眺了弯弯折折的黄河。又去看了大铁牛,跟铁牛合了影。最后,夜色渐近,他们一块吃了运城特色羊肉泡馍。年轻人都有几分浪漫情愫,觉得不期而遇的邂逅总是显得与众不同。只一天的接触,高峰和飒飒彼此玩得高兴、聊得开心,心也近了很多。

  末了,飒飒说:“离开后有什么打算?”

  高峰说:“游荡,作画,四海为家。你呢?”

  飒飒说:“忘了告诉你,我家就是本地的,我在一私立初中代课。”

  又说:“等你在哪个城市安顿好了告我一声啊,我去找你。”

  还说:“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高峰沉默了一会,说:“好。你电话告我下,好联系。”

  二人互留了电话,而后就分开了。

  青铜编码1

  天刚蒙蒙亮,我们作协一帮人就集合了,说是去采风,其实就是自费去永济逛逛,放松下心情。

  天气不错,按照气象局的准确说法是:晴,偏北风2-3级,4℃-14℃。确实是风和日丽,天蓝蓝的,很难寻到一两朵云彩。

  以上就是出发前的基本情况。我想,事情都是老宋挑起的。你丫说好的出去玩,讲什么吓人的故事,害得一车人受累。

  事情是这样的,车子启动后,导游讲完了旅途注意事项,大家就开始玩“击鼓传花”。其实所谓的“花”就是一旅行帽,鼓声停,帽子落,到谁那里谁表演节目。刚开始搞得挺热烈,挺嗨皮,有的唱歌,有的讲笑话,到老宋这里就“卡壳”了。老宋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前几年还出去打打工,现在老了,平日里就去教堂祷祷告,在家写写诗,别的啥也不赶趟。老宋说:“不行,我不行,我嘴拙,唱不来,也讲不来。”

  大家就说:“好好想想啊宋老师。”“肚子里总有些货吧?”

  老宋想了好一会,说:“要不我给大家说说我十几年前外出打工时的一个事情吧,是一个男娃娃挣钱娶媳妇的事情。”

  大家一听,是个新鲜的话题,就起兴让老宋赶快讲。

  老宋就讲了起来。“那会儿我在省城打工,跟我挨铺的是一个贵州娃娃,人不大,却干劲儿十足。每天在建筑工地上,搬砖头、筛沙子、推车子、上吊顶,什么活干起来都不含糊。不但这样,下了工,大家打牌的打牌,出外溜达的溜达,小伙子还去水果批发市场给人搬箱子,很多时候大家睡了好一阵他才回来。我说娃呀,可不敢这样,小小年纪的身子骨要紧啊。小伙子说,叔啊,我也不想啊,实在是家里困难啊。我说,有啥困难跟叔说说。小伙子说,叔啊,我也不小了,都25了。在农村,像我这般大,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为啥一直单着,还不是家里穷。其实,我有相好的,一个村的,可她媽不同意,说是要有八万块钱彩礼,还得盖间新房子。她也24了,她妈放出话来,今年年底再凑不出钱来,就把她嫁出去。所以我才这样拼了命地打工挣钱。我听了他的话,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后十天半月的,我偶尔改善生活了,比如买猪头肉什么的,就叫上他一块吃。那天我记得很清楚,都很晚了,小伙子坐在我的铺沿上,我醒来吓一跳,说深更半夜的你干嘛呢?小伙子拿出两瓶竹叶青说,叔,请你喝酒。我嘿嘿笑笑说,咋舍得花这钱?小伙子说,叔啊,我心里闷得慌。我便跟他一块走出宿舍,在工地上找个地儿坐下,开了瓶盖,我俩一口一口闷开了。小伙子说,叔啊,我觉得活着没意思。我说,年纪轻轻别说丧气话。小伙子说,真的,觉得咋巴望都见不到明儿。叔啊,跟你说个事儿,万一哪天我死了,你给我家人捎个话吧。我说,说啥呢!想开些啊,人这一辈子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小伙子说,真的叔,我没有开玩笑。说着他非让我掏出手机,记下了他家里的电话……第二天,小伙子就出事了,就跟有预兆似的,他推着石子刚到吊车下面,吊绳就断了……按照小伙子的嘱托,我给他家人打了电话。他父母来了,母亲哭昏了好几次,把父亲吓得一直没敢放声哭。小伙子家得到了一笔补偿款。听他父亲说,他下面还有俩弟弟,估计这笔钱能让他们将来娶到媳妇吧。”

  老宋讲到这里,司机猛地踩了下刹车,全车人都向前倾了一下。我们都以为司机被老宋的故事吓到了,却听到司机说:“不对啊。”

  导游问:“怎么不对了?”

  司机说:“这个路线我走过很多次,感觉路没有这么窄啊。再说,你见过高速路是单行道的吗?”

  我们往窗外望去,果然一条窄窄的柏油路向远处延伸着。大家都吃了一惊,开始议论纷纷。

  司机问导游:“要不要往前开了?”导游说:“得问问大家。”我们一帮人就跟炸开了锅,议论得更激烈了。最后作协李主席说:“这会儿已经开出三四个小时了,回去恐怕不妥,要不打开导航看看?”

  司机便开了导航,把目的地设为永济普救寺,导航的箭头直直地指向了道路延伸的方向。大家又商量了下,最后决定继续前进。

  为了缓解刚刚的紧张情绪,导游为大家打开了音响。大伙这才想起老宋来,有的开始骂他,说老宋你丫的编故事编得也忒离谱忒吓人了吧。

  老宋说:“我没编,真的没编。”

  没有人再搭理老宋,继续“击鼓传花”。帽子再落到谁身边,大家都不约而同选择轻松愉悦的内容,有的唱《达坂城的姑娘》,有的则讲男女间的段子。

  又开出个把小时,车子到了收费站,工作人员是一胖胖的中年男子,司机说:“我们要去永济,请问这个路线对吗?”

  男子说:“再对不过了。”

  司机说:“那为啥路这么窄啊,还是单行道?”

  男子说:“什么单啊双啊,路就这样,我都在这儿呆20多年了,一直都这样。”

  这时车子里有人询问说:“不对吧,这条路修通还不到20年呢,你工作证拿出来瞧瞧。”

  男子生气了,很冲地说:“你有病吧,有路走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问这问那,要过过,不过你就退回去。”

  大家不敢再说什么,司机师傅开着车过了站。

  再往前,路越走越坏,最后竟成了黄土路。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早晨刚查的大晴天,这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路面也变得湿滑了,司机师傅降低了车速。

  黄金编码2

  谈到女性文学,不得不提及意识流小说家伍尔夫的《一间自己的屋子》,在这篇被誉为“女性主义文学宣言”的文论著作中,伍尔夫指出:作为一位女作家,想要静心写作,必须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这样女人就可以平静而客观地思考,然后用小说的形式写下自己这一性别所见到的像“蜘蛛网一样轻的覆盖在人身上的生活”。

  我想,这可以看作伍尔夫作为一位女性对自我精神独立空间的一种探寻。她在文学的原野上,用意识流的精神独白,通过《达洛卫夫人》《到灯塔去》《海浪》等著作,展示了女性内心特有的挚爱、孤独与伤痛。

  现实中的伍尔夫常年饱受精神分裂的痛苦,她的丈夫伦纳德对她一直悉心照顾,二人感情笃深。1941年,她完成最后一部小说《幕间》后,病情再次发作。3月28日,伍尔夫溺水身亡,并留给丈夫一封为后世多次谈论的遗书。

  我的挚爱:

  我确定我又要发病了。我觉得我们无法再承受一次这种可怕的经历。而且这一次,我没办法恢复过来。我已开始产生幻听,无法集中注意力。所以,我要做我能做的最好的事了。你给予了我最无与伦比的幸福。你在任何方面都做到了无可挑剔。直到这个可怕的疾病来临,我都不认为会有两个人比我们更幸福。我撑不下去了。我知道我正在毁掉你的人生,而没有我你原本可以很好。我知道你一定会的。你看,我甚至都没办法写这玩意。我无法阅读。我想说的是,我这辈子所有的幸福都是因为有了你。你对我有着毫无保留的耐心和体贴。我想说,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如果真的有人能挽救我,那必然是你。一切都离我而去,除了对你的信念。我不能再侵蚀你的生命了。

  我相信没有人能比我们曾经拥有的还幸福。

  或许,《一间自己的屋子》加上一封遗书,便可构筑起一个灵肉完整的伍尔夫。

  白银编码2

  飒飒和高峰的异地交往已经两年了。每每,飒飒正在吃饭,小灵通“叮叮”响了,一条短信过来:我正在黄山采风,这里的云雾恍若仙境。飒飒回复说:好好玩,注意安全。或者快要睡觉了,小灵通“叮叮”响了,一条彩信过来,是一幅刚刚杀青的落日余晖的画作。飒飒回复说:好好加油哦。两年来,高峰给飒飒寄来过两幅画,一幅是飒飒的肖像画,另一幅画的是傍晚时分一对爱侣在铺满落叶的城市街道散步的场景。这两幅画,飒飒一直珍藏着,时不时打开看看,心里也暖暖的。

  这天,高峰又发来信息:我在河南济源王屋山上,就是愚公移山移的那座王屋山,这座山太美了,到处是瀑布和沟谷,植被也非常漂亮。

  飒飒看完信息,半天才回复道:我去找你吧?

  过一会,高峰回复说: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飒飒说:那我今天找你。

  又过了好大一会,高峰回复说:我明天离开后去一趟你那里吧。

  飒飒说:今天就想见到你。

  高峰把电话打过来,就听到了飒飒的哭声。他问怎么了,飒颯拭干了泪说:“没事,有点想你了。”

  高峰说:“等等吧,我明天就去你那里。”

  飒飒说“好”,挂了电话。

  飒飒先坐车从永济到三门峡,然后又转车去济源,快到济源时夜就深了。长途大巴在盘山路上踽踽前行,俯瞰下去,整个城市安睡在山坳间,万家灯火点缀其间,显得格外安谧、宁静。初春时节,乍暖还寒,下了车,她就感到阵阵凉意。她给高峰打电话说,我已经到济源了,高峰一个激灵从床上跃起,感觉像做梦一样。他狠狠拧了下自己的脸,生疼生疼,然后赶快穿好衣服去接飒飒。

  城市不大,十几分钟后高峰就看到飒飒了。她独个立在路灯下,影子被灯光拉得好长。

  高峰下了出租,一下子抱紧飒飒,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说:“这么冷的天,说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过来了,说你怎么这么傻,说不是说好明天去你那里吗?”飒飒刚想说话,高峰就用手止住她了,说:“天太冷了,先别说话。”高峰把外套脱下来裹在飒飒身上,在路边寻觅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一家没打烊的面馆,先叫了碗热汤,让飒飒暖暖身子。

  高峰说:“来了河南,尝尝河南特色羊肉烩面吧?”

  飒飒说:“嗯。”

  高峰就给她叫了碗面,不一会,热气腾腾的面就上来了。飒飒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看着她那一脸吃相,高峰嘿嘿笑了起来。等飒飒吃完面,高峰叫了辆出租,和飒飒回了住处。

  高峰住的是那种一块五一晚上的民居,没有暖气,也没有灯泡,只有一盏煤油灯。他点了灯,让飒飒脱掉鞋子坐进被窝里。这才问:“出什么事了吗?”

  飒飒点点头。

  高峰说:“怎么了?”

  飒飒说:“我要结婚了。”

  高峰瞬間像被蛇咬了一样,心里疼得厉害,好久才缓过劲儿来说:“哦……好啊,祝福你啊。”

  飒飒说:“男方都下了聘礼了。”

  高峰不说话。

  飒飒又说:“男方给了1万块钱彩礼,这在我们那里是天文数字。”高峰不说话。

  飒飒又说:“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高峰还是不说话。

  飒飒说:“你咋不说话呢?”

  高峰说:“你都要结婚了,我能说啥?”

  飒飒吸了口凉气说:“看来你根本就不关心我。”

  高峰说:“你都要结婚了,还让我怎么关心你?”

  飒飒看着高峰的蔫样,就笑了,说:“我如果真要结婚了,还能大老远跑来找你?”

  高峰看着飒飒说:“那是怎么回事?”

  飒飒吸了口气说:“我们私奔吧!”

  高峰被“私奔”这个词吓了一跳,在90年代,这是个相当时髦的词汇,在高峰印象中,这个词好像只是在文学作品和影视剧中被经常用到。

  高峰又重复说:“到底怎么回事?”

  飒飒说:“按照婚约,我真的下个月就要结婚了,男方跟人承包开矿,是个暴发户,彩礼都下了,可那是爸妈的事,我不同意,所以就跑出来了。”

  高峰说:“为啥不同意啊?”

  飒飒捶着高峰说:“为啥?你说为啥?还不是因为你。”

  飒飒这么一说,高峰心里瞬间温暖了,一下子抱住了飒飒。

  飒飒说:“那我们怎么办?”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飒飒说:“先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这两年也不容易吧?”

  高峰说:“是啊,流浪画家不好当,一边采风,一边作画。经常在大街上给人画肖像,有时一天下来挣上三块五块,有时运气不好就空手而归,睡大通铺饿肚子是常有的事。几年来,参加过不少画展和比赛,得到过一些小奖项,可被认同不多。最幸福的是去年冬天那两个月,我寄宿在一个寺里,平日里帮忙打扫打扫禅房和院子,就可以不愁吃住,静心作画,那段时间画了不少东西呢。”

  飒飒问:“你这样到处跑,爸妈不担心吗?”

  高峰怔了一下,好久才说:“我从小就没有爹妈,是奶奶把我捡回来养大的,十岁那样,奶奶也走了。”

  飒飒看高峰眼里红红的,不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飒飒说:“得,我跟你走吧。”

  高峰说:“你让我想想。”他看着煤油灯下飒飒的一对眸子,澄澈、莹润,静静地盯着自己。窗外的风呼呼地吹着,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

  大约过了十分钟,高峰说:“飒,我还没有向你求过爱吧。”

  高峰拿起煤油灯,“噗”一声将灯焰吹灭了。然后他划了根火柴,点燃一些宣纸用于照明,而后将煤油慢慢淌在地上,绘成“心”形。最后,高峰把宣纸的火焰对准煤油,瞬间,地上火苗从一角很快蔓延了整个“心”字,屋子里也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高峰跪在“心”字后面,念了首当时风靡一时的诗歌:“我爱你/可是我不敢说/我怕说了/我会马上死去/我不怕死/我怕我死了/再也没人像我这样深深地爱你。”

  青铜编码2

  车子再往前开,道路愈加泥泞,车外狂风大作,天空中开始“嗷”“嗷”地下起雪花来。雪越来越密,几乎看不清外面的世界。

  大家正在犯愁的时候,“小武侠”陈刚阳大叫道:“哇,风陵渡,我的手机上显示的是风陵渡,咱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是《神雕侠侣》中杨过16年后重出江湖时见到郭襄的地方。”陈刚阳中学时就沉溺于武侠小说,后来没考上大学,可却在网上写起了玄幻小说,还和好几家网站签了约,圈子里的朋友都叫他“小武侠”。见外面雪花漫天飞舞,“小武侠”更是来了兴致,大声嚷道:“风陵渡是一个转折啊,16年后,杨过见到郭襄,知道她是郭靖的小女儿,就答应实现她三个愿望。郭襄在期待中等待‘大哥哥的出现,愿望也一一实现。杨过和小龙女的爱情也从这一刻起重新续起来了。16年啊,过儿真是个情种,等了他’姑姑16年,不过好在有情人终成眷属……”

  “小武侠”尽情发挥了一通,见没人响应,便偃旗息鼓了。

  大巴前进得比蜗牛还慢,能清晰听到车轮碾压雪地的声响。约莫又走了十来分钟,车子陷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路坑中,司机师傅加足了油,还是没能将车子开出去。司机师傅说,人太多,壮小伙们都下去吧,推推车。我们一帮年轻小伙子就都下去了,雪花瞬间把我们变成了一群雪人。一、二、三,我们就全都铆足了力气,车轮在众人的推力下一寸一寸地打滑上移,就在快要移出路坑时,只听“呼”的一声,大巴车熄火了。司机师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将车子发动着。

  没办法,大家只得全都走下车。等下了车,大家看看四周,这才发现我们一帮人正置身于黄河滩边的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上。雪末子呼呼呼地下进河里,被河道混着泥沙狂吼着裹挟而去。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大伙又沸沸扬扬议论开了。最后还是李主席说,我们走走看吧,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人家。

  我们就沿着小路在雪窝子里往前走。大概走了一里地,一间砖瓦民居出现在眼前,看样子有些年月了,墙体有几处剥落得厉害。李主席上前敲门,没敲几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主人是一个40多岁的大块头男人,看到我们这么多人站在冰天雪地里,他什么也没问,赶紧将大家迎进了屋子。

  一进屋,我们就仿佛从冰窖进入了温泉中,浑身暖烘烘的。男主人说,外面冷得很,先搓搓手,围着火炉暖和暖和,我去给大伙倒些开水。我们这才看到屋子中间有个煤炉,煤炉里红通通的,二十多个人便轮流凑上前去烤手。

  一会工夫,男主人就折回来了,手里提着个暖壶,外加几个大茶碗,“喀”“喀”“喀”往桌上一摆,一碗一碗倒上了开水。

  李主席说:“真不好意思,打扰了啊。”

  男主人说:“打扰啥呢,远来的都是客,这么大的雪,敲开谁家的门都要接待一下。不过你们这么多人,是准备干什么去呢?”

  李主席说:“我们是作协的,来看看咱运城这边的景点。”

  男主人说:“欢迎欢迎啊,跑了这么远,可惜下雪了,这雪怕是一时半会也不会停,大家先休息吧,喝点水。”

  “小武侠”还沉浸在他《神雕侠侣》的世界里,插话说:“刚刚我手机上显示这里是‘风陵渡,是不是真的?”

  男主人说:“是啊,这里就是风陵渡。”

  “小武侠”兴奋地说:“看来我们今天是有福了,真正到了神雕大侠16年后重出江湖的地方。”

  男主人嘿嘿笑笑说:“那是金庸先生虚构的武侠世界,所谓’风陵渡口初相见,一见杨过误终身说的就是郭襄,可怜小姑娘情窦初开,恋错了对象,终至孤老一生。后来创立了峨眉派,成为一代宗师,她的徒弟风陵师太法号就是郭襄所起,是为了纪念风陵渡口与杨过的相遇。这些都是武侠中的事情,不过风陵渡名气还是挺大的,你别看这么个小地方,它可是黄河上最大的渡口,位于山西、陕西、河南三省交会的地方,還是华北、西北、华中三大地区分界点。金代的赵子贞写过一首《题风陵渡》,其中有这么一句:‘一水分南北,中原气自全。云山连晋壤,烟树入秦川。”

  大家顷刻被男主人的一番话震住了,在这雪花纷飞的黄河岸边,能见到这么博学的一个汉子,那感觉不亚于在人迹罕至的幽林中见到了独孤求败。

  李主席啧啧称赞说:“没想到啊,真是见到高人了,请问怎么称呼?”

  男主人说:“不敢当,只是家在风陵渡呢,所以就关注得多了些。我姓张,就在风陵渡中学教书,您就叫我小张吧。”

  李主席说:“不敢,还是叫您张老师吧。”

  男主人说:“就叫小张吧,随便一些。”然后说“大家喝水吧,不很烫了。”大伙就端起碗咕嘟咕嘟喝开了。

  男主人回到里屋,一会工夫又端上来一板子红薯片,外加一个支架,然后对大家说:“没事坐着也是坐着,大伙在煤炉上烤红薯吃吧。今天大伙有口福了,我刚从朋友老何那里弄了条十二斤多的黄河大鲤鱼,老何说好久都没打到过这么大的鱼了。”

  听了他一番话,我们大家又兴奋了半天。同行的芳芳说:“张老师会做饭吗?老婆不在吗?”

  男主人说:“在厨房忙活呢。”

  又笑着说:“放心啊,一定招待好大伙。”然后就又回了里屋。

  大家都感到很过意不去,最后达成一致意见,走的时候多给主人留一些费用,算作答谢。然后大伙一块将火炉围了三层,一边烤红薯,一边开始讲起了段子。“小武侠”先开头,说一位领导在酒桌上做自我介绍,本人性别男,爱好女;还说现如今男孩子的头发是越留越长,女孩子的头发是越剪越短,所以陌生人见面就说,请问你贵姓?答曰:我男性或者我女性。“小武侠”的开场白引得大家哈哈大笑。然后是女活跃分子美梅接话,她说现在的男人轻易可不要得罪老婆,否则后果自负。话说老丁经常醉醺醺地回家,每次回去后往床上一躺就“挺尸”了,老婆再数落也听不见。这天,老丁又像往常一样喝得酩酊大醉大半夜才回家。这一次,老婆彻底生气了,想,好你个老丁,平日里我工作带孩子持家容易吗,看我不好好收拾你。然后就将嘴上抹了重重的口红,对着老丁么么么吻得领口上、脖子上、脸上到处都是。第二天一大早,老丁就被老婆的哭啼声和老娘的叫骂声吵醒了,老娘说,说,你昨晚到哪儿鬼混去了?老丁说没有啊。老娘说,没有哪来这么多口红?说着拿着扫帚满屋子追着老丁打……老丁一整天也没弄明白到底昨晚醉酒后发生了什么。美梅的段子更是让大家笑个不停。然后大家一个接一个地讲,红薯也一片片烤出来,被一群人饿狼扑食一般迅速消灭光了。

  大概过了快一个钟头,男主人就给大家端上一锅热气腾腾的炖鲤鱼和两箩筐热馒头说:“雪太大,家里也没啥招待大家的,每人吃俩馍馍,喝碗鱼汤暖暖身子吧。”

  李主席说:“已经很丰盛了,是我们人太多了,实在是太谢谢张老师了。”

  男主人说:“咱们也别说这些客套话了,赶紧吃吧,我去邻居家借一些席子和被褥,给大伙打个地铺,大伙凑合一夜啊。”说着撑起伞推开门走进了雪花飘飞的暗夜里。

  男主人走后,我们便准备就餐。李主席说:“把女主人请出来一块吃吧。”大家纷纷响应。芳芳就和李主席一块进里屋将女主人请了出来。女主人40多岁,个子高挑,皮肤白净,样貌很好看。她刚出来看到这么多人脸就红了,说大家吃吧,我刚刚在厨房吃过饭了。

  芳芳说:“吃过了也再尝尝吧大姐,这么美味的鱼,怎么能漏掉你这大厨呢?”

  女主人就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品品笑着说:“我吃过了,味道还行,大家开吃吧。”

  大伙就拿起馒头吃开了,这么冷的雪夜,我们一伙人几乎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面对这鲜美的黄河鲤鱼,大家吃着聊着特别开心。很快,馒头和整锅的鱼都被横扫一空,几位女同志帮忙收拾了碗筷,又帮女主人拿进厨房洗刷干净。而后,女主人又拿出一小麻袋花生让大家剥着吃。

  男主人回来时已经很晚了,他开着三轮车运来了厚厚一沓席子和被褥,看到我们围着火炉,都有些蔫了,不好意思地说:“附近人家没那么多,我去了趟学校,孩子们刚好过星期,我就把宿舍的席子和被褥借来一用。”说完就和大家一起将车上的塑料薄膜掀开,把席子挨个铺在堂屋。

  “小武侠”说:“张老师吃饭了吗?”

  男主人说:“刚刚去学校食堂吃了。”

  芳芳说:“嫂子做的黄河大鲤鱼味道好极了,张老师和嫂子真是郎才女貌啊。”

  男主人笑着说:“哪有?不过当年你嫂子可是我们风陵渡最俊的女子。”

  一听这话,大家都来了兴头,非让男主人讲讲当年是怎么俘获风陵渡一朵花的芳心的。

  男主人起初推辞,后来实在逃不脱大伙的软磨硬泡,就讲了起来。

  他说:“我爱人名叫慧慧,我俩是打小一块长大的。那年冬天,也是跟现在一样大雪纷飞,风陵渡闹饥荒,十户九空,每人每天一顿清汤炖菜,大人小孩饿得面黄肌瘦。那天我去慧慧家,慧慧正躺在床上。因为没得吃,大家不吃东西的时候就躺着,用这种方式减少消耗。慧慧看到我过来了,就坐起来和我说话。我说,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哪能弄到吃的。慧慧说,哪也没吃的。我们就坐在那里,看窗户外面的雪簌簌地往地上落。突然,一只老鼠’倏地一下从门外挤了进来,它探头看了我一眼,迅速从我身边跑开,钻进了床底下的洞里。我看着老鼠,眼前突然一亮,有了主意。我说,慧慧,你等着,我给你找吃的去。慧慧说,雪天雪地的,哪有啥吃的?我说你就等着吧。我回家抄把铲子去了黄河滩上的庄稼地。大地被厚厚一层雪覆盖着。我站在田埂上,用铲子把田埂两侧的雪和枯草清除掉,一些坑坑眼眼就漏出来了。这些洞,有些是蛇的,有些是小虫子的,当然,还有一些是田鼠的。我找了些较大的洞开始挖起,有些挖着挖着就见底了,有些挖着挖着找不到了。太阳西斜,就在我快要泄气的时候,终于在一个洞里发现了几粒玉米籽。我兴奋地往深处挖,约莫又挖了一尺,一个‘大粮仓就出现了,有谷子、大豆,玉米。真是个土财主啊,我心想,然后将这些’财宝装进口袋里。田鼠洞里的粮食足足装满了我的三个口袋。晚上,我去慧慧家里,把粮食一点一点掏出来,摊在桌子上,堆成个小山。慧慧看着我冻得通红的双手,抱着我一直哭啊哭,哭啊哭……那个冬天,我的手冻伤了,落下了后遗症,后来一到天冷就发痒。开春的时候,我跟慧慧就结婚了。”

  我们都沉浸在男主人的故事里,有几位女士眼里潮潮的。

  男主人说:“大家一定累了吧,屋里有炉子很暖和,我把电视打开,大家看一会休息吧。”他打开电视就回里屋了。电视上正在播放“四小龙”的现场演唱会,奇怪的是“四小龙”都刚刚20岁出头。过了会又换了个台,是一档访谈节目,主持人正在和特邀嘉宾谈论香港回归的话题。不过大伙实在太困了,谁也不怎么在意这些细节,一会工夫,就睡倒了一片。

  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是打心底里羡慕男女主人这种逍遥自在的生活。我想,这些年,我究竟在追求什么,毕业后找工作不畅,就在家乡一个县城的化工厂凑合当了个小文员,经常加班加点写材料。昨天快下班时,领导找到我说,单位的工作总结弄好了没?我说弄好了,您看看吧。领导看了会儿说,语言还可以再润色下,大小标题什么的要再精炼些,最重要的是数据少了点,要把咱单位的亮点展示出来啊。再改改吧,下周一拿给我看啊。我极不情愿地从领导办公室走出来。就这样,我的几乎整个晚上就泡汤了,熬呀熬呀熬呀,熬到了凌晨四点才把稿子改好了。

  我又一次失眠了。渐渐地,有些尿憋,便蹑手蹑脚走出房门,溜到不远处一块庄稼地里解决了个人问题。

  屋外的雪停了,月亮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放眼望去整个黄河滩白茫茫的一片。看着这夜色下的雪野,我不禁想起了巴哈尔古丽。那年我在大同上大学,平时写一些诗歌,就和同样喜欢写诗的维吾尔族女孩巴哈尔古丽好上了。我问她:“巴哈尔古丽,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她告诉我,巴哈尔古丽在维语中的意思是春天的花。她说她的家乡在天山脚下的一个小镇上,她出生的时候正是花朵漫山遍野开放的春天,所以母亲就给她取名巴哈尔古丽。巴哈尔古丽确实像朵花儿,她是我们学校招到的第一位维吾尔族姑娘,人长得漂亮,一双眼睛也澄澈美丽。学校的男孩子们都对我又羡慕又妒忌。我是个农家子弟,经济条件不是很好,所以经常出外给人补课赚取生活费,巴哈尔古丽从来没有因此嫌弃我没和她一块看电影或是逛街买东西。她说,你知道我们新疆和田吗?那里的玉闻名世界。你,就是一块和田玉,好好写诗吧,将来你肯定是个出色的诗人。快毕业的时候,巴哈尔古丽说:“跟我一起去新疆吧,我们家里有很大的牧场,还有牧民学校,咱们在那里边教书,边放牧,边写诗,好不好?”她描绘的生活,想想都让人动心。可是我想,我妈妈的身体不好,常年有风湿病。再说,大西北给我的印象就是风沙大,气温低,人烟少。最后我对巴哈尔古丽说:“对不起啊姑娘,我想要回去照顾母亲,母亲把我养育这么大不容易,她身体不好,我不能撇下她不管,要不你跟我一块回我们老家吧。”巴哈尔古丽忽闪着双眼说:“那怎么行,我阿爸阿妈也要我照顾呢,再说我们家就我一个女儿,你上面不是还有个哥哥吗?再不然把你阿妈接到我们那里生活吧。”

  现在,站在雪夜里,我又一次想到了我的巴哈尔古丽,我的春天的花朵。我最终没有答应巴哈尔古丽,回到了家乡,自此爱情没了,生活的激情也没了。

  我回到房间,又胡思乱想的半天,天快亮时才沉沉进入了梦境。

  黄金编码3

  电影大师希区柯克年轻时有一次独自外出野游,天很晚了,找不到住宿的地方,便一直往前走。最后,他看到一幢漂亮的庄园,便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贵族气十足的老太太。她问希区柯克,你有什么事吗?

  希区柯克说,我找不到住宿的地方了,请问可以在您这里住上一宿吗?

  老太太说,不可以,我的房子从不留宿客人。

  希区柯克又哀求了一番,老太太还是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他。

  希区柯克便想了想说,请问这个庄园在您父亲的时候所有权属于他吗?老太太说,那當然。

  希区柯克接着问,那么您父亲的父亲呢?老太太说,那也是自然。

  希区柯克又问,那么您父亲的父亲的父亲呢?老太太说,那倒没有,庄园是我祖父那辈买下的。

  希区柯克笑着说,您看,您也只是庄园暂时的主人,等到您的儿子或者儿子的儿子的时候,您能确保还是庄园的主人吗?没有人是它永远的主人,我们都只是寄宿在大地上短短几十年。既然这样,我可以住宿在您的庄园里几个小时吗?老太太呵呵笑笑,打开庄园的门留宿了希区柯克。

  是啊,只是短暂地寄宿在大地上几十年,而后终将尘归尘,土归土。

  那么,短短数十年,爱情,可以圆润如珠吗?抑或永远充满着缺憾?

  白银编码3

  高峰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再见到飒飒。

  我说,我还想见到我的巴哈尔古丽呢,可是,即便见到了又能怎样呢?

  高峰不说话,我看着他的可怜样子,思前想后,觉得不让高峰再见上一面飒飒,他一定会抱憾终生,便将他带到了飒飒家的院门外。

  飒飒的家是个四合院,平日里她喜欢在院子里种上一些花花草草。春天来了,一场雨水过后,泥土的香气沁人心扉。这天下午,飒飒搀扶着失明的母亲,到院子里晒太阳,高峰就“当”“当”“当”敲敲门,飒飒打开门,顷刻像触了电似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飒飒母亲说:“闺女,是谁啊,让人家进来吧。”

  飒飒擦擦泪说:“妈,是个熟人,我有些事出去下啊,您靠在躺椅上晒晒身子。”然后就把高峰领到附近的一家茶座。

  两人坐下来,点了一壶龙井,彼此默然地坐着,望着对方,谁也不说话。飒飒已不是当年的飒飒,才40出头,脸上便添了好几道皱纹,头上零零星星有一些白发。高峰也已然不是原来的高峰,蓄起了小胡子,留起了长发,全然一副艺术家的造型。

  两人静坐了约莫十几分钟,高峰主动打破沉寂,问:“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飒飒说:“就那样吧,不好不坏。”

  又是一阵沉默。

  高峰问:“嫁人了吧?”问完他就后悔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有什么资格问这样的话?

  飒飒点点头,说:“嫁了,是个矿工,去年矿上关了,就跟老乡出去打工了。儿子也上初中了,家里一切都挺好的。”

  高峰哦了声,说:“阿姨的眼睛是怎么了?”

  飒飒说:“一直都有毛病,这些年岁数大了,就越来越看不清东西了。”

  其实,飒飒是扯了个谎,那两年,她跟高峰出外闯荡,怕家里人找到她回去结婚,就什么消息也没留下,还把手机换了号。飒飒的父母跟疯了一样日日夜夜都在找她,后来,母亲的眼也哭瞎了……

  飒飒说:“说说你吧,找下了没?”

  高峰苦笑著摇摇头。

  飒飒说:“该找了。”

  高峰说:“是我耽误了你,你本来有自己的工作,还可以嫁个好人家。我把你带了出去,整天跟着我东奔西跑,把你给耽搁了,是我耽误了你啊……说着就哽咽开了。”

  飒飒说:“你别这样,都过去了。”

  高峰反复说“是我耽误了你啊”,说了几遍就把胳膊交叉放在桌子上,把头俯在胳膊上呜呜大哭了起来。

  飒飒不再说话,看着高峰像个孩子一样哭个不停。

  窗外,太阳偏西了,飒飒想:该回家了,要不母亲要着急了。但她还是坐着,看着高峰,一动不动。直到高峰哭够了,抬起头,飒飒伸手过去,帮高峰擦干了泪。

  飒飒说:“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莺莺塔下那口大钟吗?那口钟常年风吹日晒,去年已经绣得不成样子,寺里就把它拆下来,又换了口新的。都20年了,没什么过不去的,凡事往好里想啊。”又说,“你的画现在该画得很好了吧?”

  其实,高峰早已不再作画,而是改行古玩字画的鉴赏。近年来,随着收藏热的兴起,他也挣得盆满钵满,在好几个城市都买了自己的小别墅。高峰想告诉飒飒这一切,最后却脱口说:“挺好的,现在画卖得很好,不像以前,整天风餐露宿的,前段日子刚成交一幅,卖价五万。”

  飒飒说:“那就好,好好画,那是你的理想。”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末了,高峰说:“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吧。”

  高峰买了单,送飒飒回家。快到门口的时候,飒飒说“抱一下吧。”高峰说,“别了,人多,邻居们看见对你不好”,飒飒说“没事”,就抱了下高峰,看着他说:“回去吧。”然后进了院子,将高峰关在门外。

  高峰走了几步,回头看看,飒飒家屋子里的灯亮了,显得格外温暖。他想起了《诗经》里的那句话:“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在这个杨柳依依的早春傍晚,高峰突然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来了,就跟莺莺塔下那口老钟一样。

  青铜编码3

  我们一帮人一大早就起床了,女主人已经从附近的市场给我们买回了水煎包和小米稀饭,用完餐,我们就向主人辞行。李主席将一沓粉红色的“毛爷爷”塞给男主人,男主人怎么也不肯要,说谁不遇到点难处呢,人嘛就是个一撇一捺,靠的是相互扶持,出门在外的很不容易,招呼大家一晚上是应该的,说着把钱强塞回来了。李主席就将钱装进女主人的口袋,女主人也不要,后来实在推辞不开,只留下了一张。再给,就死活不接受。

  这次,车子很容易就发动着了。司机师傅又打开了导航,按照导航的指示,我们很快就上了公路,然后又很快上了高速。奇怪的是,高速上竟然又恢复了双行道,且路面很干,丝毫没有下过雪的痕迹。车子在高速上疾驶着,仅半个来小时,就到了永济,又花了十几分钟,就到达了普救寺。

  在普救寺里,我特意观察了莺莺塔下的那个钟楼,通往钟楼台阶两侧的铁链上,锁满了同心锁。我也买了把锁,把它锁在铁链上。同行的芳芳就问:“你这是想跟谁把心锁在一块呢?”我说:“一个女孩子,你不认识。”

  这时“小武侠”兴奋地说:“我把昨晚张老师那句‘风陵渡口初相见,一见杨过误终身输入手机百度了下,一下子跳出来几十条注解,其中还有一首诗,是写郭襄的,我念给你听啊。”

  我走过山时,山不说话

  我路过海时,海不说话

  小毛驴滴滴答答

  倚天剑伴我走天涯

  大家都说我爱着杨过大侠

  才在峨眉山上出了家

  其实我只是爱上了峨眉山上的云和霞

  像极了十六岁那年的烟花

  “小武侠”说:“是不是蛮有意境的。”

  我说:“小武侠,那天你准备给我介绍那姑娘什么情况?”

  “小武侠”说:“你不是说不相亲,要自己找吗。”

  我说:“我想通了,想结婚了。”

  董晓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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