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公外派一段时间,我马上打电话给老妈:“妈,阿秦去外地忙一个项目,要好几个月,你和爸来住段日子吧。”我妈很干脆地回绝:“不去,在哪里也比不上自己家里自在。”
我磨破了嘴皮,极力卖惨:“妈,阿秦出去了,我们娘俩在家害怕,一到晚上就睡不着觉,白天工作也打不起精神,你和爸就来帮我一阵吧,求你了。”在我的恳求下,老妈终于松口,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我提前收拾了房间,换好了新的床单被罩。老妈驾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我的新床单上,铺上了带来的旧床单。然后,在房间里打开行李,东摆西摆,这间房子转瞬就变成了老家的样子。
第二天起床时,桌上已摆好了早餐。早起锻炼的老爸,买回了豆浆油条,还调了两个小咸菜。吃完饭后,我怕爸妈在家里拘谨,放不开手脚,对他们说:“家里的东西随便看,随便翻,随便动。”就火速带女儿撤了。
下班回家推開门,老爸在看电视,老妈在厨房,一股熟悉的香味隐隐飘来。女儿扔下书包去了阳台,一会儿从阳台小跑过来,推开厨房的门大声问:“姥姥,看见我的小仓鼠了吗?”老妈在油烟机声里抬起头:“什么小仓鼠?哦,你说那只老鼠啊,被我拍死扔了。你说这么高的楼房,这老鼠都能上来,城里的老鼠真是成精啦。”
女儿眼里含泪:“姥姥,你把它打死了?那是我自己养的。”老妈不以为然:“过去老鼠都是四害啊,你养这个,不瘆人?”女儿闹情绪,整晚撅着嘴。
没想到,这还只是序曲。
2
这天下班后,我疑惑地盯着晾衣架上飘舞的白手绢看了又看,怎么也想不出这是哪里冒出来的?问老妈时,老妈得意地说:“我收拾衣橱找出来的,上面那么脏,费了老大劲,才洗干净了。”我飞快地去拉开衣橱的抽屉,有明星签名的所有白手帕都不见了。我欲哭无泪,坐在地板上让自己静静。
多年前的我曾是个疯狂的追星女孩,几年前,有人知道我有郝海东的签名,出价3万元要买,我都没舍得卖。却没想到,就这样被老妈一股脑洗掉了。我能说什么呢?要是告诉老妈,她这一洗,洗掉了几十平方米房子,她不心脏抽筋才怪。
老妈的手机不知啥时丢了,我给她买了个新款的智能手机。一连几个晚上,我都慢慢地在教她,怎么用这复杂的手机。
这天晚上,我教她微信怎么用。老妈戴着老花镜,看似听得很认真,但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我同样的问题。说了好几遍了,她的手指,还是笨拙地不会操作。我终于失去了耐心:“妈,我说了这么多遍了,怎么这么点东西你还学不会?”
妈妈也早已不耐烦,焦躁地坐不住了,她一句话怼了回来:“我要是还年轻,你哪里能比得上我?”她怄气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看了一会儿手机,都不知看了些啥,心情老是不静。我是个有问题不过夜的人,想找个台阶给自己下,找老妈和解。我讪讪地去了书房,找练书法的老爸,想让老爸去瞅瞅老妈。
书桌上,摆了几张墨迹未干的字“色难”。老爸这是写字给我看呢!他的意思我明白,他曾说过,孝敬父母什么最难,不给父母脸色看最难。而我,经常做不到这点。
3
老爸慢慢地开口了:“你一岁半时,还特别懒,光让抱着,不下来走路。想走路时,老是磕磕绊绊,摇摇晃晃,几个月都走不好,你妈可从来没说你什么。你说话也晚,你妈妈心里着急,一句句地教你,光一句‘妈妈,就教了几千遍。你感冒了,她几天几夜不睡,半步也不敢离开。从小到大,我可没见你妈对你有半点不耐烦。你姥姥,是老年痴呆,最后连自己亲女儿都不认识了,老赶你妈走,你妈可从没对她发过脾气。你得有心理准备,你妈可能也会遗传,变得痴呆。现在她这样你都受不了,将来怎么办呢?”
我突然想起,前些天,女儿学校举办了一次活动——回家为妈妈洗脚。女儿为我洗脚时,说了一句话:“妈妈,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当时,我是真感动了。然而,说来容易,真正做到这点却很难。
我敲开了老妈的房门,端进一盆温热的洗脚水。老妈坐在床上抹眼泪,见我进来,她哽咽着:“妈老了,不中用了……”我抱住了她的肩膀:“妈,是我不好。不急,咱们慢慢学。来,我先帮你洗洗脚,解解乏。”
望着灯光下老妈头顶上的白发,我仿佛想起它们还是青丝的年代。时间过得如此之快,我竟没有察觉,老妈现在变成了一个像孩子一般需要照顾的老人。不过,老妈,我会身体力行,陪你变老。无论你什么样子,我会一直都在。
(锋锋摘自《分忧》2019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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