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大墓发现神秘盗洞

　　盗墓者的专业和老练令人咋舌，巨型盗洞由一种“挤压爆破”技术瞬间一次成型，作案现场连一枚指纹都没留下

　　7月31日上午9点55分，备受社会关注的秦东陵特大文物被盗案在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法院刑事法庭开庭，该案被告人之一张晓峰潜逃9年后终被抓获，被临潼区检察院以盗掘古墓葬罪依法提起公诉。

　　该案公诉人、西安市临潼区检察院检察委员会专职委员丁永鸣告诉《方圆》记者，“在值班律师的在场见证下，被告人张晓峰自愿签署了认罪认罚具结书。检察机关综合考虑被告人认罪悔罪表现，依法向法院提出具体的量刑建议”。

　　7月24日，《方圆》记者曾随西安市公安局临潼分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朱国峰在陵区内巡防，看到了“秦东陵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简介牌。简介牌显示：秦东陵发现于1986年，现探明有4座陵园，保护范围为24平方公里。其为战国时期咸阳毕陌陵园之后，秦始皇陵之前的秦国王室墓葬群。记者在现场看到，有数十位戴着草帽、身穿蓝色马甲写有“陕西考古”字样的工作人员在忙碌。推着手推车的民工正在考古专家的带领下掘土、运土。

　　现场一位考古专家对记者介绍，现在秦东陵皇陵区的考古发掘工作已得到国家相关部门的批复，预计整个考古发掘过程将持续5年时间。后期此地将修建一座大型博物馆，那个时候，文物保护工作将得到极大提升，文物的历史价值也将得到更好展示与利用，“届时，陵墓盗扰事件将得到极大的遏制，这里也将是另外一番新景象”。

　　秦东陵一号大墓被盗

　　2010年10月8日，秦东陵一号大墓被盗，震惊中外。在秦东陵特大文物被盗案中，共丢失了11件文物，其中漆木高足豆1件，高足豆底座3件，漆木简7件。

　　专家考证，高足豆是一种盛器，用来放食物的，这是皇家贵族才能使用的器具。经陕西省文物鉴定委员会鉴定：漆木高足豆为国家一级珍贵文物；漆木高足豆底座、漆木简均为国家三级珍贵文物。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副院长、秦汉史专家张仲立和商周秦汉专家张天恩两位研究员认为，最为珍贵的是，在漆木高足豆上，刻有19个字的铭文。这19个字一下子破解了诸多的历史谜团。在漆木高足豆上，刻有“八年相邦薛君造”。那么薛君是谁呢？通过专家解读得知，薛君即齐国人孟尝君，“战国四君子”之一。“八年”则指年号，为秦昭襄王八年。

　　这些文物与一个历史典故有关。公元前299年，孟尝君得到秦昭襄王的聘书后，踌躇满志地带着门客等数百人马，去渭水边的秦都咸阳“为相”。秦昭襄王给孟尝君下了正式聘相之书、相印等信物，孟尝君也给秦昭襄王带去了特产，还有特地制作的具有象征意义的漆木高足豆底座等礼物。后来，秦国丞相金受等人进谗言说孟尝君是齐国人，会有二心，秦昭襄王觉得有理，就把孟尝君和他的门客软禁起来，准备找借口杀掉。后来，孟尝君派人向秦昭襄王最宠爱的妃子求救，送其天下无双的狐白裘后脱困。半夜逃到函谷关后，孟尝君的某个门客通过学鸡叫让守关士兵误以为天亮打开了城门，让孟尝君等出关。这就是成语“鸡鸣狗盗”的由来。

　　这次被盗漆木豆上的铭文印证了齐国人孟尝君即薛君曾在秦昭襄王时在秦国任相邦的史实，此外，长期以来，一些历史学家认为相邦和丞相是一个官职，而高足豆上的铭文，则证明了这是两个官职。因为在漆木高足豆上，刻有“八年相邦薛君造”“八年丞相受造”字样。通过和其它史料佐证得知，秦昭襄王八年，“受”（金受）担任秦国丞相，“薛君”（孟尝君）担任秦国“相邦”。同时也明确了这座“亚”字形大墓的主人就是秦昭襄王，即秦始皇的曾祖父嬴稷，而一号陵园的另外一座亚字形大墓的墓主人则可能为秦昭襄王的姬妾唐太后。

　　盗墓洞是炸药炸开的

　　那么，该起盗窃案是如何被发现的呢？2010年10月8日，时任西安市临潼区文物局秦东陵文管所高海峰所长和同事姚晓庆、郝娟一起例行巡查时，发现一号陵园M1号墓地封土顶部一回填盗洞塌陷处有新填土的痕迹，同时现场还散落有多半截新钢锯条和一电话机电池扣板。很明显，这个地方有异常。

　　离开现场之前，高海峰特意把那截钢锯条插在了新填土上，他要做一个记号。10月19日上午，高海峰发现那个锯条被人动过，锯条边有个明显的脚印；中午1点，他发现锯条和那个脚印都不见了，地上是回填的新土。看到此种情况，高海峰的心一下绷紧了，他预感到有情况发生，立即对附近区域进行了勘查。

　　这回高海峰看到了盗洞，盗洞总深约30米，开口呈70×50厘米，洞口下1米处有支撑，上面用装满土的编织袋堆积盖土掩饰，其中一个编织袋內装有粗细两条长约30米的线绳及菜刀、手套、通气用塑料软管。同时，在盗洞壁上发现一根长30余米电线，其一头有插头一头有三孔插座，壁上还有两条通气软管，一头系有一台鼓风机。

　　从盗贼挖掘的盗洞看，这伙盗贼十分专业，这条巨型盗洞并不是盗贼一锹一铲挖出来的，盗贼里应该有爆破专家，他们运用“挤压爆破”技术，瞬间一次爆破成型。幸运的是，盗洞位于墓室的走廊方位，窃贼只是窃取了位于走廊的一些文物，并未进入主墓区。

　　10月19日下午5点，高海峰向公安临潼分局斜口派出所报警，秦东陵被盗案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视。

　　深入盗墓洞取证

　　接到报警后，办案人员迅速赶到现场，在文物部门的协助下扒开墓顶的新土，眼前的情景令人震惊：一条近1米见方、30多米深的盗洞，几乎直上直下，精确地打到了主墓室外壁边缘。盗墓者的专业和老练令人咋舌。巨型盗洞是运用一种“挤压爆破”技术，瞬间一次成型；作案现场连一枚指纹都没留下。

　　在西安临潼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物证室里，《方圆》记者看到了几样形制奇特的工具。一把铲子，铲头从两侧卷起，呈半筒状。这就是传说中的盗墓利器“洛阳铲”。据说，盗墓老手一铲挖下去，仅凭碰撞的声音和手上的感觉，就能判断地下藏品的性质和布局。

　　被查获的作案工具包括防毒面具、矿灯、电线、氧气瓶、通气软管、鼓风机、对讲机、制氧机、探杆、套筒等。这些东西整整装了几麻袋。能摆弄这么多家伙肯定是个团伙。

　　2010年10月20日，专案组进驻现场之后，警方的首要任务是，排除困难，找出这个盗挖古墓的犯罪团伙的作案证据，迅速查清犯罪团伙的组织结构及团伙成员身份。可是，狡猾的犯罪分子并没有在现场留下有效的能够辨识他们身份的证据。

　　警方决定派人下到墓内，弄清陵墓和文物被破坏的情况，寻找证据。当时，除了这伙盗墓者，谁也不知道一号大墓内是什么样子。

　　初次对秦东陵展开考古勘测还是在20世纪80年代的事，那次，专家们也仅是弄清了墓室的基本形状。

　　朱国峰向《方圆》记者介绍说，当时，到陵墓下面去，很是费了一番周折。警察下墓没盗墓贼那么简单，要保护人身安全，还要防止对陵墓造成二次破坏。他们找来消防队的专业人员，先给墓穴换气，一根管子往上抽風，另一根管子往下输氧。2010年11月10日，干警王鑫磊、陕西考古研究院技工小高进入盗洞。

　　小高回忆说：“刚往下滑了十几米，就有一股诡异的气味直冲鼻腔，无法形容，霉烂混合着恶臭，黏黏糊糊。回到地面一个多月，那种气味还死死贴在嗓子上……”王鑫磊戴着全套防护装备在墓里待了十几分钟，上来就吐了。更危险的是，墓顶好几个地方已经塌陷，一旦塌方，就是灭顶之灾，但是，这俩人还是冒险下到墓室，弄清楚了整个墓室的基本构造和文物丢失情况。

　　借助警用手电筒的强光，一条高约4米、面积数十平方米的宽大走廊展现在两人面前。已在考古队工作多年的小高对其规模之宏大表示惊叹：“顶棚和墓壁都用粗厚的条木砌成，码得很平整。”由于年代久远，木墙已经倾斜了。看样子，这只是主墓室周边的回廊，棺椁还没打开，更多的秘密隐藏在黑暗深处。

　　装CT片的塑料袋成为破案线索

　　除了进入盗墓洞取证外，民警也在案发地方圆5公里范围内，进行了大规范走访，对辖区内有过此类犯罪嫌疑的各类人员逐一排查，对辖区内所有文物市场、古玩商店一一布控，可以说布下了一张大网，就等犯罪嫌疑人落网了。

　　2010年10月29日，一位勘查现场的民警捡到了一个团成球状的东西，这是一个白色塑料袋，沾满了泥巴。起初，民警不敢确定这个塑料袋是从现场提取的还是谁无意中掉进来的。

　　大家找出取证时拍的现场照片和录像，反复比对，最后确认这袋子的确曾在现场。民警从塑料袋里，提取到一只揉成一团、已经尽是泥巴的小纸球。展开纸球，上面有“李改莉（化名）”的人名，还有出生年月日，地址写的是“礼泉”。

　　民警迅速对李改莉进行调查得知，李改莉有一个情人，此人网名叫“发财多多”，真名叫齐新锋。案发前20天左右，李改莉在医院看完病后，跑到齐新锋那去幽会，临走前把那只装CT的塑料袋忘在了他的住处。获得重要线索后，民警带着李改莉连夜赶往齐新锋住处并抓获了正在睡觉的齐新锋。

　　在警方的讯问下，齐新锋供认了盗墓罪行。据其交代，2010年8月，被告人张晓峰伙同许德超、肖鹏飞、齐新锋、李全民、张力、武创政、李小军、“大海”（在逃）等人预谋对秦东陵实施盗掘。

　　这个盗墓团伙成员分工明确：齐新锋负责电工，那只装CT的塑料袋就是他用来装电线提到盗洞的。钻盗洞的人进入墓穴需要氧气，而氧气要靠鼓风机往里吹风，给鼓风机通电的人，就是齐新锋。肖鹏飞“业务能力”过硬，负责盗墓行动现场指挥，每次盗洞也都由他钻；武创政是当地人，负责现场放哨把风；李小军负责用绳索往盗洞下放人、放工具；本案的幕后指使者叫许德超，是个文物贩子，这起违法盗窃活动由他“赞助”经费3万多元。盗墓时，许德超没在盗洞跟前，而是开着车在附近的公路上等着，用对讲机进行遥控。为了监督干活的人，避免他们私吞发掘出来的宝物，许德超从老家招来张力、李全民几个亲信给他帮忙。

　　专案组民警于2010年11月5日到10日，抓获7名涉案嫌疑人，并赶赴徐州，将被盗11件文物悉数追回。

　　2011年6月16日，许德超、肖鹏飞、齐新锋、武创政、李全民、张力、李小军等人因犯盗掘古墓葬罪被西安市中级法院分别判处有期徒刑5年至15年，但其中负责电工的团伙成员张晓峰仍然潜逃。

　　“漏网之鱼”潜逃9年终被抓获

　　《方圆》记者了解到，2010年，丁永鸣就是这起案子的主办检察官，案发之后，临潼区检察院公诉部门就主动介入引导侦查，确保办案质量。时任公诉科科长的丁永鸣多次和公安机关办案人员共同研究，听取专案组民警案情汇报，对此案早期侦办过程中相关证据的关联性、合法性，及证据所要达到的标准，给警方提出明确的指导意见，并多次和上级检察机关保持联系，听取领导指示，及时落实相关意见，可以说，这些措施对此案侦办起到了事半功倍的良好效果。

　　丁永鸣告诉《方圆》记者：审讯中，几名犯罪嫌疑人在检察机关和公安机关供述犯罪事实时均提到了一起参与盗掘秦东陵的团伙成员“小峰”，此人35岁左右，陕西口音，负责看护电瓶及电瓶连接的鼓风机，但是此人的具体姓名、住址，均没有人知道。

　　朱国峰也向《方圆》记者介绍，盗墓团伙有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团伙成员之间多为陌生人，由幕后老板临时召集而来，团伙成员之间，彼此不暴露真实姓名、身份，作案分赃之后，即散伙分开，而且不再保持联系。由于无法锁定嫌疑人具体身份，办案机关追查嫌疑人出现了困难。但是，民警一直未曾放弃追查和抓捕“小峰”的工作。

　　2018年12月初，民警在入户走访时，发现一条线索，家住陕西省蓝田县普化镇的张晓峰与8年前参与盗掘秦东陵文物的“小峰”各方面的特征比较吻合，在报请市局主要领导后，民警立即着手做进一步调查，12月14日，公安机关依法对张晓峰传唤讯问。

　　经过民警工作，张晓峰供述了自己伙同肖鹏飞、齐新锋、武创政盗掘秦东陵墓葬并畏罪潜逃的犯罪事实。据在监狱服刑的许德超、肖鹏飞指认，张晓峰就是9年前秦陵盗墓案的“漏网之鱼”。

　　2018年12月15日，张晓峰被西安市公安局临潼分局刑事拘留，2019年1月14日经西安市临潼区检察院批准逮捕，1月15日由西安市公安局临潼分局执行逮捕。

　　7月31日上午，西安市临潼区法院公开审理被告人张晓峰盗掘古墓葬一案。法院认为，被告人张晓峰伙同他人，盗掘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古墓葬秦东陵，并窃取古墓葬中的珍贵文物，其行为已构成刑法第328条规定的盗掘古墓葬罪，依法应予刑罚处罚。被告人张晓峰伙同他人预谋盗掘秦东陵，并纠集他人多次对秦东陵实施探墓活动，并在盗掘活动中负责查看接电、用电情况，在共同犯罪中系主犯，且被告人系累犯，依法应从重处罚。结合被告人张晓峰认罪认罚等情节，法庭依法判决被告人张晓峰犯盗掘古墓葬罪，判处有期徒刑10年8个月，罚金5万元。被告人张晓峰当庭表示认罪，悔罪，服从法庭判决，不上诉。

　　庭审后，该案审判长、临潼区法院副院长张勇谋对《方圆》记者说，文物是不可再生的珍贵资源，是国家文明的“金色名片”，保护文物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临潼区法院依法从重从快打击盗掘古墓葬等犯罪活动，既震慑了犯罪分子，又达到“审理一案、教育一片、警示一方”的效果，对维护文物管理秩序，保护文化遗产起到积极作用。

　　目前，秦东陵特大文物被盗案中9名犯罪嫌疑人中的8名已被判刑或逮捕，最后一名在逃犯罪嫌疑人“大海”正被警方缉捕中。

　　张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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