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

  • 来源:综艺报
  • 关键字:彩色,爷爷,影视
  • 发布时间:2019-11-17 16:57

  韩家女

  我出生于20世纪80年代的四川成都,由于父母工作的关系,从小在峨眉电影制片厂长大,身边大人们聊的都是拍戏,因此我天生就对电影感兴趣;记得快上小学时,欧美的影视作品刚刚进入大陆市场,风靡全国,我也不可避免地深深为之着迷,但和大人们津津乐道的剧情、画面不同,我着迷的点在于外国电影中展现的普通人民的生活水平——那高得能将天空遮住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几乎每个家庭都有的私家车、每顿饭餐桌上那摆放得像艺术品一样的菜肴,冰箱打开就能拿到各式各样的冰激凌和汽水,一到晚上家里的灯光比白天的太阳还明亮……这些对于一个生活在中国90年代初期的学龄儿童而言,是触不可及的梦幻生活,尤其是那五颜六色的冰激凌!而更让人生气的是,电影中的那些角色似乎对这种生活早就习以为常!那时候我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冰激凌、汽水是没有的,而只要我忘记关灯,奶奶便会急匆匆过来把灯关上,然后反复叮嘱我要记得关灯,仿佛家里的灯绳连接着某个重要的机关,不及时拉一下地球就会爆炸;有时我也会要求奶奶给买冰激凌,她总会用“那东西对身体不好,吃了长虫牙”这种理由搪塞过去。耳边响着奶奶的唠叨,眼睛看著画面里那些黄头发的外国儿童,我对他们产生了深深的羡慕嫉妒,我们明明差不多大,为什么他们就能过那样的生活?而我多开一盏灯都会被奶奶说一顿?想吃个冰激凌也不行?外国电影是彩色的,冰激凌是彩色的,我的世界是黑白的,久而久之,那些好莱坞明星的金发碧眼似乎也比身边的黑发黑眼要好看很多。

  有时我对西方人生活的羡慕和对彩色冰激凌的向往体现得过分时,爷爷会忍不住告诉我,我过的日子已经比他们不知幸福多少,他当年跟着红军过草地时不要说电灯,连蜡烛也没有,即便是沼泽也只能摸黑过,走错一步就会被吞没,一个生命结束时除了淤泥上冒出几个气泡,什么声响也不会有;至于冰激凌更是见都没见过,只在过雪山时见识了厚厚的积雪,那不是冰凉诱人的甜点,而是会要人命的利器;可是这些对于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只觉得啰唆,于是我躲开爷爷,打开电视,今晚电视上放的是美国电影《小鬼当家》,屏幕里的圣诞大餐和双层别墅让我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这时我听见身后一声轻轻的叹气声,回过头去看,昏暗的灯光下,爷爷神情落寞地深陷在沙发里,他似乎想再教育我几句,但最终只叹了口气,那一刻我第一次意识到爷爷已经那么老了,那个经历过解放战争的老红军硬汉已经那么虚弱了。

  小学二年级时,爷爷得了胃癌,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医院,癌细胞把他的面容折磨得很骇人,虽然我和爷爷一直不算亲近,但我看见他的样子时还是忍不住哭了。看见我流眼泪,爷爷似乎有些着急,吐出几个字,但我却听不清,还没等我问清楚,一群哭哭啼啼涌进病房的亲戚便把我挤到了一边,两天后爷爷便去世了,后来我回忆起来,当时他对我说的几个字是“给你买冰激凌”。

  多年后,我成为了一名影视从业人员,每天开会出入的写字楼比儿时痴迷的美国电影中的大厦更高,街上的汽车比当年美国电影里要多得多——小孩们上下学也是父母开私家车接送了,餐桌上的菜肴也像一件件冒着香气的艺术品,那些曾经像神话人物一般的好莱坞明星,每年都会数次来中国宣传自己的电影;但这些早已经对我失去了吸引力,唯有每次吃冰激凌时,我都会想起爷爷。说起来奇怪,他在时我和他并不亲近,甚至连熟悉都说不上,但他走后我却经常会想起他,想起他陷在沙发里、无奈地盯着电视上美国电影的神情。如果可能,我想把自己的一部分寿命给爷爷,让他可以亲眼看看2019年的高楼大厦,马路上那甲壳虫一样密密麻麻的汽车,和我一起坐在比太阳还明亮的灯光下分享一客冰激凌。

  韩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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