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豆娘娘”李艳华:给中国大豆争口气

  在我国南方的水稻产区,稻农们经常会提起杂交水稻专家袁隆平;而在东北这一全国最主要的大豆种植区,豆农们念念不忘的则是李艳华——中国科学院女育种专家……

  “临时工”华丽蜕变成育种专家

  1966年,李艳华出生在黑龙江海伦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家里几代人都以种大豆为生。李艳华从小就喜欢大豆,孩提时经常跟着父母下地,帮助除草,施肥,大豆成熟时则帮忙采摘。1990年,从东北农业大学作物学专业毕业的李艳华,被推荐到中国科学院海伦农业生态实验站实习。能从事自己从小就喜欢的工作,李艳华欣喜不已。可真正进入海伦实验站,李艳华却经历了一番波折。

  当年,实验站的老研究员金振宇要退休,希望找一个接班人接替自己,把没完成的育种工作继续下去。对于接班人的人选,金振宇只要求一条:传男不传女。因为这份工作非常辛苦,须坚持很多年,对女性来说太残忍。可金老退休前找了好几年,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李艳华大学毕业时,有人向金老推荐她,单位就把她当临时工招了进来。金老见她是位女性,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她干了几个月活,始终没有表态。

  虽是临时工,可从进实验站的第一天起,李艷华就暗下决心,一定要证明自己,一定要留下来。每天天不亮,她就跟老师去地里给大豆做杂交实验。农作物都有自己开花授粉的时间,大豆的最佳授粉时间是凌晨4点到早上7点。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做育种实验,李艳华甚至直接睡在实验室。站里有不少试验田,李艳华经常蹲在田里查看苗情、豆粒,不时在小本子上做记录……最终,金老被李艳华的勤奋和努力打动了,将她转正,并把自己没有做完的工作正式交给了她。

  1991年8月,李艳华正式成为海伦实验站的一员。从“接棒”开始,她就确定了目标:培育适应东北高寒地区种植和加工的优质大豆品种。农业生产,一般情况下是机械化程度越高越好,但与农民种地不同,李艳华进行大豆杂交实验却很传统,需要人工收割,人工脱粒,人工分类。因此,她比很多农民还要忙。收获季节,她坐在地上筛选装袋,每一个豆荚、每一个豆粒都反复观察。平时,查看大豆生长进度,抗虫、抗草、抗风特性,哪一点都不能落下。

  大豆育种要经历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失败是家常便饭,成功反而难得一见。从开始进行杂交育种,每培育一代就需要一个生长季,但培育出来的这一代是不稳定的,还要在此基础上继续培育第二代、第三代……直至第六代左右,才可以进行决选,而决选只是选择优质的品种进行一到两年的鉴定实验,实验通过后才可以送到有关部门参加审定,审定时间又需要三四年。

  一个大豆品种从开始培育到最终通过审定,一般要经历10年到12年的时间。可见,大豆育种不仅异常艰难且周期漫长。从第一个品种开始培育,到有了第一个通过审定的品种,李艳华用了整整10年时间。这也意味着,10年间,她的科研成果在某种意义上是空白的。李艳华笑称,怀胎10月,就能生孩子了,育种比孕育孩子难10倍。

  杂交组合是大豆育种中的基本方式,将大豆品种不同的性状通过杂交集中到一起,称作一次杂交组合。李艳华20多年做了3000多个杂交组合,最终才从中育成了10个左右的审定品种,可谓十年磨一剑!

  跨越4000公里的北种南繁

  海伦市位于松嫩平原东北端、小兴安岭南麓,黑土肥沃,素有“中国优质大豆之乡”的美誉,也是我国重要的大豆集散中心,国家商品粮基地。李艳华所在的中国科学院海伦实验站就坐落在这里。

  每年的6月到9月是李艳华最忙碌的时候,遴选豆种,人工授粉,鉴定实验,她一刻也不停歇。对她来说,只要不下雨,就是工作日。即便下雨,她也往往只是将工作地点从田间转移到实验室。她的办公室角落里常年放着一把躺椅、一件旧军大衣。最忙的时候,李艳华就睡在办公室里。

  给大豆做人工杂交非常困难。它的花朵很小,需要用放大镜察看。前期花朵的着位点又低,开头那几天甚至要匍匐在地上操作。再加上花粉量少、成活率低,这项工作非常困难。即便如此,李艳华还是坚持每年都做200个左右的杂交组合。

  然而,由于黑龙江的冬天寒冷又漫长,每年有一半时间是封冻期,导致作物一年一熟,培育一季大豆需要1年时间,这给李艳华的育种工作带来了很大限制。为缩短育种时间,尽早培育出优质大豆品种,李艳华左思右想,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北种南繁,她要把东北的种子带到海南去繁殖。这个想法得到了实验站领导的认同,于是从那以后,每年10月中旬,南下的火车上总能看到李艳华忙碌的身影。

  “以前邮寄东西慢,经常是人到了海南,种子还在路上,所以不着急用的种子就寄过去,着急用的就用皮箱装好随身携带。”李艳华说。为了多带一些种子,她自己的随身物品能省则省,能不带就不带。2000年以前,科研经费紧张,李艳华时常坐近50个小时的火车。为了多省点钱,她选择坐硬座,累了,困了,就躺在座位下面睡。

  海南是度假胜地,可李艳华没有一点时间去享受,一张张老照片上记录了她在海南的工作场景:头戴斗笠,围着丝巾,席地而坐,与当地农民一起筛选大豆。育种时间紧,李艳华干脆在试验田旁搭起棚子,24小时守着自己的秧苗。晚上住在棚子里,蚊子嗡嗡叫,咬得她浑身是红点。为了多抢生长季,她有时从当年10月到第二年5月初,超过半年时间都在海南的田间进行种子繁育。

  苍天不负有心人。李艳华研发的东生系列大豆品种,亩产达到400斤左右,甚至有农户种出每亩480斤的高产水平,单产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准。2017年,李艳华被评选为“中国科学院关键技术人才”。

  替中国大豆“争气”的“金豆娘娘”

  “育种必须吃得了苦,沉得住气,甚至要偏执一些。”李艳华说。杂交实验中所需的大豆被称为“材料”,李艳华有一个特殊的癖好,就是到处搜集“材料”。无论是国内国外,还是科研院所、展会及农民家,见到合适的豆子,李艳华都不会放过,都要拿到实验室留作实验材料。

  1998年,一家种子企业邀请李艳华去当副总经理,不仅有高薪,还承诺分给她一套楼房。当时,李艳华收入低,一家人还住着平房。尽管如此,李艳华还是拒绝了收入增加10倍的机会。在她看来,进了企业,受利益影响,育种的工作就没有那么纯粹了。同事韩斌说:“她本可以像很多别的专家一样,到哈尔滨等大城市工作,享受更好的待遇和生活条件,可她始终放不下田地里的那些大豆秧苗,不愿离开……”

  由于衣着朴素,举止低调,李艳华常常让人认不出是专家。李艳华说,她对衣服的唯一要求就是,一定要能穿着下地。她这样简单的想法,却曾让女儿很不解。女儿上幼儿园时,有一天早上说啥也不去上学了。原来,女儿觉得李艳华的衣服太差、太旧了,不像别的小朋友妈妈穿的衣服那么鲜艳,觉得太丢脸了,所以不愿意去幼儿园。李艳华最终连哄带骗才安抚住女儿。由于常年忙于工作,李艳华觉得自己对家庭、对女儿有很多亏欠。女儿刚出生不到两个月,李艳华就到试验田去工作了,孩子需要喂奶时,丈夫就把女儿抱到地里,喂完再抱回家。“孩子成长中,打疫苗、上下学这样的事都由我来办。”李艳华的丈夫王国栋叹息说,“别人家孩子,有事都找妈,我家孩子,啥事都找我。”

  李艳华对育种工作很上心,但对于评定职称、向上晋升很重要的论文数量,却不怎么上心。“我们搞育种研究更多是实践,论文写得再多,培育不出好品种也没用。”李艳华说。也正因如此,李艳华评职称的脚步比别人慢了许多,直到2015年,李艳华才因科技成果转化成绩突出,破格晋升为正高级工程师。

  每年,李艳华都会接到很多农民和种子企业的咨询电话,还有人拎着自己种植的大豆植株上门讨教,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她都一一解答。一次,一位农民自家种的40多公顷大豆出了问题,打电话给李艳华,恳请她到他家地里看看,做个技术鉴定。李艳华一口答应,她先坐了3个多小时的汽车,又改坐四轮拖拉机颠簸一个多小时才赶到目的地。之后,李艳华不顾疲惫,立刻开始了三个多小时的现场调查。最终结论是,除草剂的药害导致了出苗不齐不壮。得到帮助后,那位农民满脸感激地说:“李老师,您不愧是我们农户的‘金豆娘娘啊!”

  2018年6月9日,海伦实验站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国际研讨会,邀请了来自美国、加拿大等国家的专家学者参观考察。

  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重,平时不爱打扮的李艳华特意准备了一双高跟鞋,想着在会面的时候穿。可穿着高跟鞋没法下田干活,李艳华又不愿意浪费时间,于是就把高跟鞋放在地头,像往常一样穿着可以防露水的雨靴下地干活去了,没等她干完活,客人们就来到试验田参观了。外国专家看到在地里干活的李艳华和高跟鞋,十分诧异,了解事情原委后,都为她竖起了大拇指。

  弹指一挥间,李艳华已在实验站工作了几十个年头,她含辛茹苦做了3000多个杂交组合,育成十多个国家审定品种。这些大豆新品种推广应用面积达5000多万亩,累计增产超20多亿斤,为农民增收50多亿元。李艳华因此成了豆农们心中的“财神”,被大家称为“金豆娘娘”。

  2018年,李艳华高票当选十大“感动龙江”人物,她还先后荣膺“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巾帼建功标兵”等荣誉称号。面对荣誉,李艳华淡淡一笑:“这既是鼓励更是鞭策,我一定得做好我的大豆育种工作,让农民满意!”

  2019年3月12日,李艳华和同事考察了海伦周边村屯大豆种植情况,准备选出3片合适地块做百亩连片高產优质栽培示范,包括一个贫困村,希望通过“良种+技术”助力农民脱贫……

  夕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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