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绒线帽

  衣橱的一角静静躺着一顶崭新的黄色绒线帽。

  绒线的品质极好,摸在手上,毛茸茸的,软软的,满含暖意。只是帽子的样式有些过时,是多年前流行的款式。我顺手拿起来,打算戴上试试,又哑然失笑———这尺寸,只适合小学生,便悻悻地放回了原处。

  吃饭时提到了绒线帽,得知是上次父母回老家时,外婆硬塞给他们的。外婆说是特意为我织的,担心我冬天早起上学挨冻。我心中不由得一暖,又从衣橱里取出那顶绒线帽,细细地端详着———确是外婆的手艺。

  外婆是典型的农村妇女,没读过书,只是年轻时在村里的扫盲班上认过一些字。她曾在外公工作的小学旁开过一家小商店。外婆虽没什么文化,但办事干练,把小商店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经商实在,从不缺斤少两,又童叟无欺,所以村里人都爱在她那里置办东西,大到家里的桌椅,小到针头线脑,小店里应有尽有。稍有闲暇,她便会做一些针线活儿打发时间。

  小时候,寒暑假我常常在外婆家度过。

  记得我小学时的第一个寒假就待在外婆家。那时,我几乎每天都和小伙伴们在外面疯,直到累了倦了,嗅到饭菜香才跑回去,然后是一通风卷残云。而这会儿,闹腾了半天的我整个人都是汗涔涔的,少不得脱了棉衣向外婆嚷嚷热。外婆两难———既怕我热坏了,又担心我脱衣服着凉,于是哄着我:“宝贝乖,外婆帮你解了扣子散散热,脱了衣服会着凉的。”我继续闹,外婆便笑着许诺:“外婆给你织顶漂亮的绒线帽戴,只要一热,咱就摘了帽子好吗?”我这才消停,转而对“漂亮的帽子”充滿期待———前阵子,外婆给表哥织的那顶蓝色的绒线帽一直被村里的老老少少夸好看呢!

  约莫一个星期后,外婆便将一顶绒线帽织好了,是明艳的黄色。外婆帮我戴上,带着我去镇子上赶集。这是我儿时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刻———卖糖的大娘最可亲,她捏捏我的小脸蛋儿夸两句俊,再给一块我最爱吃的高粱饴;卖衣服的阿姨倚在门边,连声夸赞我这黄色小帽好看;卖菜的阿姨也是乐呵呵地打招呼,甚至拿着我的绒线帽里外端详着,说是也要给女儿织一顶这样的帽子……

  冬去春来,我又回到了城里,回到了学校。那顶承载了无数赞美的话语和羡慕的眼神的黄色绒线帽仿佛一直粘在头上似的,陪着我朝来暮往。直到天气转暖,要换掉冬装时,我才依依不舍地摘掉了它,让妈妈洗干净,收好。

  而今,那顶黄色绒线帽早已不知去向———一是我已慢慢长大,它“娇小”的身躯已容纳不下我的脑袋;二是城里女孩子头上那色彩缤纷、款式各异的绒线帽、棒球帽早已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夺走了我这颗追逐潮流的心……

  在外婆心中,那顶黄色的绒线帽却永远是一个标准———关于色彩和款式的牢不可破的审美标准。而这个标准源于她的外孙女的喜爱。这个坚不可摧的标准使她忽略了她的外孙女已经长大。

  想到这儿,我已泪眼模糊。那顶黄色的绒线帽慢慢幻化成了外婆的脸———满面笑意,满含期待。我轻轻地、双手颤抖地将它戴在头上,特别紧,却温暖,像外婆抱紧我的双臂……

  人会长大,会变老;美也会发展,会变化。但爱不会褪色,不会消散。吃晚饭时,我跟妈妈商量———这个寒假去老家陪陪外婆。

  妈妈点点头,瞬间眼眶湿润了。

  佳作点评

  作者讲述了一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有趣、有情又富于哲理的小事———乡下的外婆给自己捎来一顶精心编织、款式陈旧且尺码偏小的绒线帽。由这顶绒线帽作者展开了回忆,描写了一位慈祥、干练的老人,并悟出了一个深刻的人生哲理:长辈总会将子女儿孙曾经的热爱当作审美标准,哪怕这个标准早已过时,而这种“执念”源于内心无私的爱!全文叙述不动声色,却饱含深情;描写细腻入微,却无累赘之感;分析极富见地,却要言不烦,体现出作者较深的文字功底。(王淦生)

符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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