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杂式改制枪械大观□刘立坡

　　改制司登MKII冲锋枪（平津战役纪念馆馆藏）

　　改革开放后，国内博物馆纪念馆事业蓬勃发展，大量革命战争类纪念馆建立。旧杂式枪械是中国革命取得胜利及武器发展使用的见证，是革命历史传承的载体，因此成为我国革命类纪念馆陈列中不可或缺的展品。此外，国内众多表现近代革命战争题材的影视作品，也离不开这些老枪作为道具使用。由此那些旧杂式枪又走出库房，展现在大众面前承担起新的使命。

　　早在1997年平津战役纪念馆建成开馆时，笔者初次见到馆内陈列的捷克ZB26轻机枪插着56式冲锋枪弹匣，枪管也与ZB26轻机枪原型不同；有的汤姆逊冲锋枪插的是50式冲锋枪的弧形弹匣，还有些汤姆逊冲锋枪枪管与原型枪相比更是发生了明显的改变。其后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四平战役纪念馆、中国民兵武器装备陈列馆、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等众多纪念馆、博物馆的馆藏陈列中，以及近些年国内拍摄的影视剧中都发现此类怪异的枪械。而辽沈战役纪念馆、淮海战役纪念馆等少数建馆较早的馆藏枪械和1950、1960年代拍摄的影视作品中却没有出现此种现象。这让有一定枪械知识的枪械爱好者心中充满疑惑——这些外形被改变的枪到底是什么枪？是什么原因让它们发生了改变？笔者经过多年收集资料不懈探究，逐渐解开了这个谜团，梳理出此类被国内军械部门称为“旧杂式改制枪”的由来及识别方法。

　　改制ZB26轻机枪陈列（平津战役纪念馆馆藏）

　　旧杂式改制枪械来历

　　1960年代，中国与前苏联关系恶化，受到美、苏双重军事威胁。为应对当时的国际形势，巩固国防，中国实行全民皆兵的政策。此时，虽然民兵装备着数量巨大的旧杂式枪械，但是这些老旧枪支使用的枪弹早已不再生产，有枪缺弹发挥不了战斗力，造成大量枪支闲置。当时的指标是每4人配发1支枪，全国大概需要上亿支枪。全民皆兵用枪量大，等着造新枪，时间上等不起、经济上也负担不起。1970年底，武汉军区民兵积极响应备战号召，对民兵使用的德国毛瑟M19247.92mm步枪、日本三八式6.5mm步枪、美国汤姆逊11.43mm冲锋枪、美国M3 11.43mm冲锋枪、英国司登9mm冲锋枪、美国约翰逊M1941 7.62mm轻机枪、比利时勃朗宁M1930 7.62mm輕机枪、捷克ZB26 7.92mm轻机枪、英国布伦7.7mm轻机枪、加拿大勃然7.92mm轻机枪、日本九九式7.7mm轻机枪、中国二四式7.92mm重机枪、美国7.62mm勃朗宁重机枪等15种旧杂式枪械进行改造，使用国产制式7.62mm手枪弹、步机枪弹代替旧式枪弹，以解决原枪弹不足的问题。这些改制后的枪械经过实弹射击试验，基本满足使用要求，初步摸索出一套老旧枪械改用制式枪弹的改制方法。

　　改制汤姆逊（上）与司登冲锋枪（平津战役纪念馆馆藏）

　　改制日本三八式马步枪（中国民兵武器装备陈列馆馆藏）

　　1973年3月26日～1973年4月4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总后勤部在河南省郑州市召开民兵武器改制现场会，推广武汉军区改制旧杂式枪械的经验。会议由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彭绍辉主持，参加会议的有各大军区、各省军区领导和各业务部门200余人，听取了武汉军区等11个单位的旧杂式枪械改制经验介绍，参观了武汉军区改制民兵旧杂式武器展览和河南省博爱县农机厂因陋就简、自力更生改制武器的情况，并观看了已改制好的10种武器的实弹射击。最终决定从武汉军区改制的15种枪械中选取在全国民兵中装备数量多、使用较普遍的10种旧杂式枪械进行改制推广。

　　改制美国M3式冲锋枪（中国民兵武器装备陈列馆馆藏）

　　1973年郑州现场会推广改制旧杂式枪弹，其包括：美制汤姆逊冲锋枪11.43m m手枪弹、司登M KI I冲锋枪9mm手枪弹改制后使用弹种为51式7.62mm手枪弹；捷克ZB26轻机枪7.92mm步枪弹、加拿大勃然轻机枪7.92mm步机枪弹、英国布伦式轻机枪7.7mm步机枪弹、美国勃朗宁轻机枪7.62mm步机枪弹、比利时勃朗宁轻机枪7.92mm步机枪弹、日本九九式轻机枪7.7mm步机枪弹改制后使用弹种为56式7.62mm步枪弹；二四式重机枪7.92mm机枪弹、美国勃朗宁重机枪7.62mm步机枪弹改制后使用枪弹为53式7.62mm普通弹。

　　民兵使用改制后的ZB26轻机枪进行训练

　　民兵使用改制勃然轻机枪进行泅渡训练

　　从以上看出，推广改制的枪械型号去除了非自动步枪类，全部为冲锋枪、轻机枪、重机枪这些存量大的自动枪械。据当时各省军区上报综合统计，这10种旧杂式武器，在全国计有20多万件，最多的省有16 000多件，最少的省也有1 000多件，一般6 000～7 000件。

　　1973年7月20日，中央军委向各省军区、北京卫戍区及上海、天津警备区转发总参谋部、总后勤部《关于改制民兵旧杂式武器现场会议的情况报告》，正式批准执行改制方案。各省军区、军分区按照会议精神，积极投入到旧杂式枪械的改制工作中，一场席卷全国、轰轰烈烈的旧杂式枪械改制“运动”开始了。

　　例如，甘肃省军区在会议结束后，成立了改制民兵旧杂式武器领导小组和办公室，在省委统一领导下，负责全省民兵旧杂式武器改制工作。省委书记宋平任组长，省军区副司令朱声达任副组长，省军区司令部副参谋长何天岭、后勤部副部长曹书文为办公室正、副主任。自1973年6月开始，在全体修械人员的积极努力和地方有关厂矿企业的大力支持下，用2年多时间完成了任务。除本省所改武器的需要外，还支援了其他省部分枪管、刀具。据《甘肃省民兵工作大事记》记载，该省民兵武器改制工作于1976年初完成，共改制冲锋枪、机枪5789支/挺，制作随枪附品、修枪工具等34557件，备用枪管6455件。

　　沈阳军区所属黑龙江省军区、辽宁省军区、吉林省军区自1973年下半年开始改制工作，经過试点改制、普遍试改、成批试制3个阶段，到1975年底完成改制旧杂式武器19512件（冲锋枪778支，轻机枪15008挺，重机枪3 726挺），除黑龙江省军区尚有700余挺轻机枪正在改制，其余两省均已完成改制任务。全区改制武器共消耗经费165万多元，平均改制冲锋枪每支成本费为17元，改制轻机枪每挺成本费为40元，改制重机枪每挺成本费为53元。

　　民兵武器改制现场会后1～2年内各省军区基本完成了改制工作，改制枪械很快下发到民兵手中用于训练、执勤，但是由于国际形势的缓解及国内政策调整，并且我军早期装备的50式冲锋枪、54式冲锋枪、53式步枪等大批制式枪械退役转入民兵装备，这些改制枪械没有发挥多少作用即刀枪入库。

　　汤姆逊冲锋枪改制标识

　　湖南省军区邵阳军分区二四式重机枪改制标识，弹种识别标识后面增加了改制枪序列号

　　江西省军区下属某军分区改制的ZB26轻机枪标识

　　旧杂式枪械改制方法

　　总参谋部、总后勤部印发的《关于改制民兵旧杂式武器现场会议的情况报告》中，制定的改制原则是“凡改制后的旧杂式轻武器，必须动作灵活，使用可靠，达到打响、打连、精度好，安全有保证，并做到不改变外形，不改变瞄准基线，不后移导气孔，不铆不焊（枪管、机匣）。”第三条规定：“……要按照武汉军区提供的图纸进行改制，并规定统一的验收标准和验收制度。如有较大的改进，要经省军区检验批准后再行推广。”

　　武汉军区编印的《民兵旧杂式轻武器改制资料汇集》中，对枪管的验收标准要求是：凡新制枪管或利用旧三八式6.5mm步枪管扩孔挤线、镶套、镶膛、截膛者，其线膛光洁度要求七级，弹膛光洁度要求八级（抛光）……。原7.62mm枪管或利用苏式7.62mm步枪枪管改制者，应选择二级品，即用2#径规（7.772mm）从枪管前端插入深度不超过7.62mm。利用原枪管扩孔在内镶套日三八式6.5mm枪管者（如捷克7.92mm轻机枪）或利用枪管后端与机匣之结合部位扩孔在内镶套的枪管（如二四式7.92mm重机枪）均应按图纸加工，所套枪管应保证与原枪管同心……利用原枪管镶膛者（如美勃朗宁重机枪）应按图纸加工，所镶之弹膛应保证与原枪弹膛同心……。从这些文字可大致了解改制枪械枪管部分的改制工艺。

　　改制后的冲锋枪统一使用51式7.62mm手枪弹，轻机枪使用5 6式7.62mm步枪弹及56式冲锋枪弹匣，重机枪使用53式7.62mm普通弹及53式重机枪金属弹链。

　　改制司登冲锋枪（中国民兵武器装备陈列馆馆藏），下图为1949年1月解放天津战役中东北野战军战士手持原型司登冲锋枪。可见改制后枪管长度比原型显著加长

　　从目前所见到的改制枪械实物来看，各省军区当时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根据各自人才、设备、物资的具体情况，发挥主观能动性投入到改制工作中。由于参与改制的工厂单位众多，管理分散，致使相同型号的枪械经不同單位改制，外观出现多种样式，标识打印多种多样，许多不符合规范，最重要的是改制质量参差不齐，可靠性无法保证。

　　改制枪械的外部特征

　　在武汉军区编写的《民兵旧杂式轻武器改制资料汇集》中，规定了枪械改制后要打印明确的标识。标识是识别改制枪械的重要标志，从目前所见的实物来看，标识打印并没有严格遵循规范执行，打印的位置、式样有所差别，有些改制枪械甚至没有打印标识。

　　新标识第一行的前面一组数字表示武器改制后所使用弹药的式别，后面一组数字表示改制后的口径。如重机枪上标识“改53-7.62”表示改用53式7.62mm普通弹；轻机枪上的标识“改56-7.62”表示改用56式7.62mm步枪弹；冲锋枪上的标识“改54-7.62”表示改用54式7.62mm手枪弹。这里出现一个问题，在我国生产的制式枪弹中没有“54式7.62m m手枪弹”这种制式弹，改制冲锋枪实际使用的是51式7.62mm手枪弹。之所以出现这种错误，是因为我国使用51式7.62mm手枪弹的54式手枪、54式冲锋枪等枪的名气远远大于它们配用的枪弹，因而人们将51式7.62mm手枪弹误称为54式7.62mm手枪弹。所以“改54-7.62”正确表述应该是“改51式7.62mm手枪弹”。

　　标识第二行数字代表改制单位的代号，前面两位数字用各省的民用汽车牌照编号代表该省军区的编号，后两位数字为军分区代号。

　　1970年代各省市汽车牌照数码编号如下：

　　01-北京，02-河北，03-内蒙古，04-山西，05-辽宁，06-吉林，07-黑龙江，08-上海，09-江苏，10-浙江，11-安徽，12-江西，13-福建，14-山东，15-广东，16-广西，17-湖北，18-湖南，19-河南，20-四川，21-云南，22-贵州，23-西藏，2 4-陕西，25-甘肃，26-青海，27-新疆，28-宁夏，29-天津。

　　瑞典M45 9mm冲锋枪原型枪（上图，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馆藏） 与改制枪

　　中国民兵武器装备陈列馆馆藏

　　改制汤姆逊冲锋枪（平津战役纪念馆馆藏），其枪管为新造，与原枪完全不同，并改用50式冲锋枪的弹匣

　　新制枪管的准星

　　装填51式7.62mm手枪弹的50式冲锋枪弹匣

　　弹匣座特写，可安装50式冲锋枪的弹匣

　　枪械配用枪弹口径改变，受影响最大的零部件主要是枪管及供弹机构，这些零部件重新修改制造必然在尺寸、外形等方面有所改变，因而从这些零部件的外观特征能够识别出是否为改制枪械。

　　冲锋枪结构简单、短小精悍，改制后要达到或接近54式7.62mm冲锋枪弹道性能指标，改制枪管的设计指标必然参照54式冲锋枪枪管。加拿大造司登MKII 9mm冲锋枪枪管长195mm，改用7.62mm手枪弹后，改制枪管长度达到260mm，加长60mm多的改制司登冲锋枪身材明显变得“高挑”；民兵武器装备陈列馆中的1支经过改制的瑞典M45 9mm冲锋枪，枪管加长后，枪管从隐藏在散热筒内变成伸出散热筒；美国M3“盖得”冲锋枪改制枪管也是加长型的。另一个特征是弹匣有的改用弧形54式冲锋枪弹匣。

　　图为中国民兵武器装备陈列馆馆藏改制汤姆逊冲锋枪，此枪标识代号15表示为广东省军区改制

　　改制的美国汤姆逊冲锋枪主要有M1、M1928，改制后出现了多种样式，有的用原枪的枪管经过扩孔、镶套等工艺制成7.62mm口径枪管，外观基本没有改变；有的卸掉原枪管，安装了新制做的枪管，准星也改为56式半自动步枪准星的样式；弹匣有用原来的直弹匣，也有改用54式冲锋枪的弧形弹匣；改制标识的打印位置也不尽相同。

　　中国是使用ZB26轻机枪最多的国家，据捷克布尔诺兵工厂记载，1927～1939年共交运中国32 272挺ZB26。1927年大沽造船所最早仿制成功，其后国内多家兵工厂也相继进行仿制，生产数量达到数万挺，以至ZB26成为中国军队装备的主要轻机枪，在各式轻机枪中留存数量也最多。

　　ZB26轻机枪改制后的明显外部特征是将原枪使用的平直20发弹匣改用56式冲锋枪30发弧形弹匣，弹匣卡笋从原位改动到弹匣槽上平面偏后位置，因而从弹匣卡笋位置就能判断是否为改制枪械。

　　上为ZB26原枪型（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馆藏），下为改制枪械（中国民兵武器装备陈列馆馆藏）

　　ZB26輕机枪枪管改制方式从目前发现的实物来看，一是利用原枪管扩孔、镶套、拉膛线工艺，整体外观只是弹匣卡笋位置改变；二是新制枪管，新制枪管表面没有散热槽；三是另一款新制枪管，导气孔位置移到枪管中部，活塞筒相应截短，仿照56式轻机枪的部分特征改制。

　　加拿大勃然轻机枪改制方式从目前所见实物来看与捷克ZB26轻机枪第一种改制方式相同。

　　改制后的ZB26轻机枪，插入56式冲锋枪弹匣

　　改制ZB26轻机枪弹匣卡笋位置（上图）；改制加拿大勃然轻机枪弹匣卡笋位置（下图），其与ZB26改制方法相同

　　一款改制ZB26轻机枪导气箍做了改动，松开左侧螺栓可调节3档

　　改制的弹匣卡笋移到弹匣槽上部偏后位置

　　ZB26改制枪管前部特写

　　改装截短的活塞筒

　　重机枪改制型号主要是二四式7.92mm重机枪和7.62mm勃朗宁重机枪，由于枪管包裹在散热筒内，供弹机构零件进行修配，因此外部基本看不出变化，识别它们只能看机匣上打印的标识。

　　二四式重机枪枪管外形复杂，制作全新的枪管费工费力。除了新制枪管外另一种方法是将旧枪管截断，后段留用，扩孔后镶入苏制7.62mm步枪枪管或是53式重机枪枪管。供弹系统零件按53式7.62mm枪弹外形尺寸修配。

　　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陈列的ZB26轻机枪，序号5 、6 、8为改制枪，枪管为新制，且没有散热环

　　勃朗宁7.62mm重机枪枪管改制相对简单一些，枪管从后端截短1cm，然后按照53式重机枪弹膛尺寸铰好弹膛即可。

　　枪械改换枪弹后，弹道发生改变，用原表尺射击误差极大，为了保证打得准，本着便于记忆、易于修正、多枪通用的原则，编成适用于改制轻机枪的表尺修正口诀，供修正表尺使用。口诀是：“三百米内不变，四五分划加半，六七分划加一，八九十增个半。”意思就是300m内射击时可以使用原表尺不用变动，400～500m射击时，在原表尺分划上加0.5个分划，600m射击改用表尺7，700m射击改用表尺8，800～1000m射击时在原表尺分划上各加1.5个表尺分划。

　　改制后的加拿大勃然轻机枪

　　修配后的枪机弹底窝与56式弹壳配合紧密

　　旧杂式改制枪械质量问题

　　旧杂式枪械经由众多工厂改制后质量参差不齐，射击精度、可靠性下降，耗费了大量人力财力，造成极大浪费。据沈阳军区统计，辽宁省军区改制的轻、重机枪20%打不了连发。吉林省军区抽调7个军分区改制较好的轻、重机枪各7挺，进行实弹射击考核，重机枪没有一挺能打连发的，有的打55发弹就出现3次故障；轻机枪虽然能打响、打连，但命中率很低，有两挺发射110发枪弹，一发也没有中靶。黑龙江省呼盟军分区改制了264挺轻机枪，有50%打不了连发。

　　二四式重机枪改制后打印的标识，不同军分区打印的位置样式各不相同

　　二四式重机枪利用原枪管后部采用镶套法改制的枪管

　　这场源于1970年代的旧杂式枪械改制运动，对枪械原品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伤，无疑是一场人为的“浩劫”。这些具有中国特色的、与原型相异的改制枪械如今进入到博物馆、纪念馆、影视剧中作为展品或道具，改制枪械与原型枪械混杂展示，极易给观众造成困惑。如何利用好、保护好这些不可多得的老枪，提高展示水平、传播准确的枪械知识，值得引起相关单位重视并且进行深入研究。

　　刘立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