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屠夫”陆步轩的人生“翻盘”

　　2020年春节前夕，陆步轩的一条抖音视频获得50多万点赞，并唤醒了许多人对他的记忆。北大毕业的陆步轩曾被逼入生活绝境：工作无着落，妻子离他而去。无奈之下，他选择“庙堂无作为，肉案写春秋”——开个小铺卖猪肉！陆步轩由此成为轰动全国的“北大屠夫”。如今，这位被嘲讽多年的“猪肉佬”变身为成功企业家，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天之骄子，成了“北大第一个卖猪肉的”

　　陆步轩是曾经饱受争议的“北大屠夫”，还是抖音上一位特殊的“网红”，他戴着眼镜，身材微微发福，笑容憨厚朴实，只在18秒的短视频中随意说了段话，就引来50多万点赞。

　　陆步轩出生在陕西长安县农村。母亲早逝，他小时候每天只吃两顿饭，早上玉米粥，中午玉米粥就面条，晚上空腹捱过漫漫长夜。对陆步轩来说，上学就是为了改变自己的“穷”命。陸步轩好强，第一年高考他就考上了西安师专，通知书刚拿到手就被他撕了，因为家里有个亲戚在国防科技大学读书，他立志要考个更好的大学。又是一年苦读，1985年，陆步轩考了531分，位列长安县第一，如愿考进北大中文系。乡亲们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一向节约的父亲特意为儿子摆了两天的酒席。

　　来到北京，陆步轩专门去天安门拍了张照片，和家书一起寄回。但这种骄傲，很快被自卑取代了。北大的同学有不少来自城市，眼界都比他广，大家在宿舍“卧谈会”上讨论哲学、音乐、艺术史，陆步轩根本搭不上话。好强的陆步轩第二天一爬起来，就去图书馆借相关书籍恶补，好让自己能尽快融入同学圈。

　　大学4年，陆步轩一直在“追赶”别人，过的是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的生活。那时的他除了上课，最喜欢泡图书馆和听各种讲座，和同学们一样对未来充满希望，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出了象牙塔一定大有作为。然而大学毕业后，陆步轩没能如愿留在北京，北大也未能成为他改变命运的契机。曾有一所学校向他发来面试邀请，陆步轩拒绝了：“如果要当老师，当初考上师专就能去了。”他想干出更大的事业来。

　　毕业时，陆步轩的派遣证开到西安市人事局，胸怀壮志的他被阴差阳错分到快破产的长安县柴油机配件厂，上午去报道，他下午就走了。最终，陆步轩以临时工的身份在计经委落脚，没有编制。此后，陆步轩晚上睡在单位门房里，白天的工作是打扫卫生，端茶倒水，就这么过了3年，始终不得志，薪酬只有正式工的一半，陆步轩决定“下海”。

　　陆步轩学着做装修，找人借钱挖过金矿，开过小卖部，但没有一行能做得下去，还欠了一屁股债。陆步轩回忆说：“我把牛养成了羊，把羊养成了鸡，越来越瘦。”妻子嫌陆步轩无能，和他离婚了。那是陆步轩最消沉的一段时光，大病一场后，成天借酒浇愁。他不准朋友们再提北大，觉得“读书改变命运”这句话，在自己身上就像一个笑话！

　　后来经人介绍，陆步轩认识了第二任妻子，不久，女儿降生了。为了养家，1999年，陆步轩在妻子的建议下租了个门面，卖起猪肉，一家三口就住在肉铺后面10平方米的空间里。

　　做猪肉生意门槛低，周转快，对于走投无路的陆步轩而言，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他心里觉得自己是个文化人。肉摊上血水横流，腥气刺鼻，苍蝇乱飞，但为了糊口，陆步轩只能咬牙强忍着种种不适，用他握笔的手高高举起剁肉刀……

　　在嘲笑中前行，“憋屈屠夫”成公司副董

　　陆步轩给肉铺取名为“眼镜肉店”，但除了鼻梁上架着的那副近视镜，他在生活中极力与北京大学、知识分子等“刺眼”的词撇清关系，从北大带回的8箱书，陆步轩再没翻过。每次去“眼镜肉店”旁边的书报摊，他只买烟酒，从不买报纸。陆步轩怕给北大丢脸，对外一直装文盲。

　　陆步轩每天黎明就起床，屠宰场一送货，他就开始过秤，付款，分割猪肉，往往要忙到下午才能吃上当天的第一口饭。频繁与刀和肉打交道，他那双天之骄子的手常年沾满猪油，旧痕新伤遍布，行头也成了短裤、拖鞋的“屠夫标配”。

　　“眼镜肉店”做的是熟人生意，陆步轩卖的肉好，价格便宜，又因为接受过北大精神熏陶，从不干缺斤短两之事，生意越来越好，后来年营收过万元，开起了分店。那时，一个猪肉档平均每天能卖一两头猪的肉，而陆步轩的猪肉档能卖到12头，甚至有同行眼红他生意好，气他抢生意，找人揍过他。陆步轩终究靠卖猪肉奔小康了，他还完债，还买了车和房。

　　2003年，有媒体记者偶然发现陆步轩北大毕业的身份，要采访他。陆步轩下意识想躲，却没躲掉。紧接着，一则《北大毕业生“沦落”街头卖猪肉》的新闻报道，把陆步轩推到了风口浪尖，随之而来的是社会上的嘲笑和蔑视。很多人说：“北大毕业还不是照样卖猪肉？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有人喊陆步轩“北大屠夫”，这四个字，像钢针一样刺痛他的心。

　　“名声大噪”的陆步轩，引起了社会关于人才环境和用人机制的讨论。随后当地政府把他安排进地方档案馆修地方志，陆步轩把肉铺交给妻子打理，终于成为一名有编制的人。此后5年，他几乎没休过节假日，在办公室里放了张床，写累了倒头就睡。在修志工作中，他是单位的绝对主力，先后完成3本书。陆步轩说：“既然做一行，就要力求做好。”

　　经校友介绍，陆步轩认识了北大师兄陈生。陈生在机关工作几年后选择创业，先做饮料企业，随后成立土猪品牌，规模越做越大。陈生认为陆步轩不一般，当自己品牌的一个档口每天只能卖出一两头猪时，陆步轩的档口可以卖到12头！陈生邀请陆步轩去广州，两个同样出自北大的“猪肉佬”相谈甚欢，并一拍即合联合创办“屠夫学校”。

　　继北大才子、卖肉佬、公务员的身份之后，年过不惑的陆步轩从体制内走出，南下广州加入师兄创立的土猪品牌，成为公司副董事长，重新“操刀”卖猪肉。陆步轩带给陈生的“见面礼”，是花4个月写的《猪肉营销学》讲义。到广州后，陆步轩首先拿着这本讲义走进“屠夫学校”当老师。

　　陆步轩向陈生提出要招高学历人才，“十万年薪招聘研究生卖猪肉”“常年招聘大学生卖猪肉”的新闻，一度被炒得沸沸扬扬。但鲜有人知的是，年轻人来到公司要先进屠夫学校闭关40多天，磨练一番。无论将来进写字楼还是在档口，都得从最基础的猪肉知识学起。凌晨3点起床，砍木棍，搬砖头，分割猪肉，许多人第一次摸到刚宰完的猪，被气味恶心得直吐。培训结束，所有人每天都必须下档口，找出问题，提意见。

　　陆步轩既是“屠夫学校”的名誉校长，也是名师。从2009年至今，公司大部分员工都听过他讲的课。“现在这个行业的从业者也可以批量、标准化培养，不再只能依靠拜师学徒。”陆步轩说，最初那批进来的年轻人，后来都成了公司的中坚力量。

　　人生“翻盘”，读书无用论是最大的謊言

　　陆步轩对自己手起刀落间的把握足够自信，“客人想要什么部位的肉，我每一刀下去不差毫厘，3斤以内的肉不用秤，凭感觉就能把重量切得很精准。”同样都是杀猪卖肉，陆步轩远比一般的“猪肉佬”更有知识文化。“一头猪身上一共有几根肋骨？”陆步轩把这个问题抛给做了多年的老屠夫，许多人答不上来。陆步轩卖猪肉也爱琢磨，他研究市场上的注水猪肉，跑去屠宰场，翻书找资料，发现往往有些猪肉并非注水，而是很多瘦肉型猪在屠宰时引发了应激反应，导致猪肉发白、松软没弹性，通常被称为“PSE猪肉”，也就是“水猪肉”。接着他就想出应对办法，公司里的猪肉出现这种问题的概率大大降低。

　　陆步轩对质量把关极其严苛，他到公司下属的猪肉档口巡察时，如果发现猪肉有问题，会立马叫上屠宰场负责人，凌晨从广州最南边跑去最北边的屠宰场，亲自盯生猪变成肉的全过程。“加工方向、天气温度变化，都会对猪肉产生影响。”

　　北大毕业生的身份曾经像一把枷锁，困住陆步轩十几年。2013年，陆步轩受邀回到北大演讲，开场时，他直言：“给母校丢了脸，抹了黑，我是反面教材……”但这次媒体宽容了很多，毕竟此时的陆步轩已经把猪肉卖出大名堂。除了写教材，他还创作了轰动一时的自传《屠夫看世界》。事实上，北大老校长许智宏早就回应过“陆步轩现象”：“北大毕业生卖猪肉并没有什么不好。从事细微工作，并不影响这个人有崇高的理想。北大可以出政治家、科学家、卖猪肉的，都是一样的。”

　　2016年4月19日，北京老国展4号馆农展会上，陆步轩把新书《北大屠夫》的签赠设在公司展台里。不久，陆步轩公司的土猪品牌进军电商，发布会上，他以公司副董身份发言，引得现场掌声雷动。媒体记者感叹：“真是行行出状元，他才是集理论和实践于一身的猪肉专家啊！”

　　很多时候，北大的文化熏陶和思维教育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陆步轩，他往往扮演的是那个敢发出另一种声音的人。2018年，他提出要在社区生鲜店设置卤水窗口，土生土长的广东人陈生反对，怕广东人吃不惯口味重的卤水。陆步轩坚持道：“只要品牌做出好味道，习惯是可以慢慢养成的！”结果证明，陆步轩的判断是对的。

　　2018年，陆步轩的猪肉公司年销售额达18亿元！2019年，猪肉价格空前暴涨，在公司持有股份的陆步轩已是亿万富翁，但他和家人一直行事低调，生活俭朴。工作之外，陆步轩开了个人抖音账号，入驻今日头条写文章，他讲北大，讲猪肉，也讲人生哲学。陆步轩语速不快，身上也没有其他抖音网红的娱乐气质，却意外成了“网红”。

　　2019年11月，一条名为《北大屠夫20年后还在卖猪肉》的视频登上微博热搜，1.7亿次阅读，2.4万人次讨论。视频中的陆步轩磨刀霍霍，割肉手法娴熟，相比16年前媒体拍摄的那张最出名的亮出北大毕业证、一脸郁郁不得志、穿着背心抽烟的照片，54岁的陆步轩发福了，看上去也柔和了不少。

　　“庙堂无作为，肉案写春秋”，昔日以“卖肉为耻”的北大才子陆步轩，如今已经能挺直腰杆宣称自己就是个“猪肉佬”——不光把物美价廉的放心肉送到千家万户，还在“屠夫学校”培养出一批行业精英，他这个“卖猪肉的”，注定要在母校和中国商业史的长卷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经历几十年的跌宕起伏，已经让自卑人生成功“翻盘”的陆步轩感慨万千：“北大教给我的是知识和思维方式，正是凭借于此，我才能够在猪肉行业做到顶尖。如果没有这个教育背景，我今天可能还是个小肉贩。所以，读书无用论才是最大的谎言！”

　　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