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然:用心打开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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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20-11-13 23:02
“每一颗心脏都是独一无二的,有的肥胖,有的苗条;有的厚实,有的纤瘦;有的跳得快,有的跳得慢。没有两颗心脏是相同的。我经手过12000颗心脏,它们大多病得厉害,搞得患者精神苦恼,胸部剧痛,总是疲倦,还会有程度可怕的喘不过气。”英国著名心脏外科医生斯蒂芬·韦斯塔比所著的《打开一颗心》中,有这样一段描述。
这是每一个心脏外科医生都拥有的经历与感受,甚至有些习以为常。但是,对每一位患者来说,却是生命中艰难而重要的时刻。
作为全国心脏外科领域的佼佼者,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安贞医院心脏外科中心收治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病患,他们在这里等待治愈、康复甚至“重生”。心脏外科主任董然,每一天都在这里见证着这种治愈、康复甚至“重生”,从医以来,他经手过的心脏超过16000颗,而这一数字,还在不断增加。
“以心相托”是他的动力
无影灯下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位年过六旬的男子,时针指向午夜12点,董然和他的同事们正在竭尽全力挽救男子的生命。就在一周前,这位患者在外地的医院植入了心脏支架,没想到,术后一周发生了心脏破裂。急救车奔驰上百公里,将他紧急送到安贞医院,入院时已是心源性休克,情况危急。董然深知这种情况不能等,于是连夜进行手术,为病人“修补心脏”,历时6小时,手术终于结束,患者进入监护室。董然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心外病房每一周都有惊心动魄的时刻,每一次手术都可能是惊险的挑战,时刻不能松懈。”安贞医院心脏外科中心第十一病区主任办公室里,董然坐在我们对面,平和地讲述着发生在几天前的故事,那一夜的紧张,只有他和他的同事知道。
桌子上沏好的茶早就凉了,从早上到中午,董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采访当天是第三个中国医师节,董然的这个节日和平日没有任何差别,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手机里收到很多祝福短信,但是他并没有时间细细阅读。早上7点半进医院门;7点半到9点,查房;9点到9点半,到重症监护室查看刚刚做完手术的病人病情;10点,到手术室完成一台手术;直到中午12:50左右回到办公室接受我们的采访。病区当天一共7台手术,除了需要亲自完成的,董然还要随时关注其他医生的手术,为他们提供指导与意见。
心脏外科,是外科领域各分支中较年轻的一个学科,主要是以手术治疗心脏病,如心脏搭桥术、先天性心脏病手术、瓣膜置换术等。所治疗的常见心脏病包括先天性心脏病、瓣膜性心脏病、冠心病、胸主动脉瘤、心包疾病、心脏肿瘤等。
近十几年,随着经济水平的提高,走进医院做手术的人多了,心脏外科的手术量增加迅猛。“很多七八十岁的冠心病患者,过去在这个年龄很少再做这种手术,但是目前做得很普遍。”董然说。
在全国的心脏外科中,北京阜外医院排名第一,安贞医院排名第二。作为全国心脏外科领域的佼佼者,安贞医院心脏外科中心收治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病患。董然所在的心脏外科中心第十一病区,负责全科室60位病人的诊疗与手术,而他,正是这一病区的负责人。“我们一个病区60个床位,去年手术量达到1837例,单病房手术量全国第一。”
董然的病人中,年龄最大的90岁,最小的20岁。董然查房过程中,常会有病人或者病人家属拉着他的手,跟他说“董主任,我就把命交给您了”。病人的“以心相托”“以命相托”,是心脏外科医生的压力和动力。
另一个摆在心脏外科医生面前的现实是:凶险的手术越来越多,董然称其为“病人越做越困难”。“过去在心脏内科做完冠状动脉造影,适合放支架就放支架,不适合放支架就送到心外。现在,随着支架技术的发展进步,很多病人的病症都可以在心脏内科解决了,送到心脏外科的,都是非常凶险的状况,要么手术非常紧急,要么病人身体差,要么心脏功能已经衰竭,这都意味着手术难度很大。”
“打开心脏是心脏外科大夫的入门手艺,也是标准动作。这是一项高难度、高风险的职业操作,具有决定生死的神奇转圜意义。”北京大学医学部教授王一方在为《打开一颗心》作序时如此写道。
一颗破了的心到底是什么样子?董然形容那很像血豆腐,非常脆弱,必须及时将破口缝合,否则这颗心的主人就会因此送命。从医以来,董然一共打开过16000颗心脏,他的一双手,曾经一次次拯救病人于危难。
勇敢面对手术的“两面”
知乎上有人评论,心外手术是“最帅的手术”,因为那是“刀光劍影中的妙手仁心”。董然深以为然。
不同于其他很多手术,心脏外科需要非常强大的团队协作。一般需要三到四个手术医生、一个巡回护士、一个器械护士、两个麻醉医生、两个体外循环医生,近十个人通力协作去完成一台手术,拯救一位病人。“没有团队协作,再优秀的医生也没有办法独自完成。”
一位心脏外科医生的成长与成熟需要漫长的积累过程。因为只有读到医学博士才有资格进入医院,这就意味着已经30岁,他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此后循着住院医生、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这样一条职业发展生涯走下去,成为手术中的关键人物——主刀医生,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十年磨一剑,一些人通过努力成为主刀医生,另一些人则止步于此,与主刀医生无缘。“我认为,那种所谓的帅,是时间磨出的奇迹,其实,心外医生,甚至医生这个行业,是个很残酷的选择。”
在这个残酷的职业选择中,董然无疑是成功的,是脱颖而出的。
他与医学结缘,是因为哥哥。董然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他的哥哥就考上了医学院。受到哥哥影响的董然,同样走进了医学的大门,成为众多医者中的一员。从山东医科大学毕业后,他从住院医生、住院总医生做到主治医生,此后做到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成为这一领域的专家。
在董然看来,心脏外科的手术,除了考验医生的手之外,还更考验脑。“手的操作重要,更重要的是治疗的思路,决断的能力,长期依靠临床治疗积累的经验。”针对每一个病人,董然都要带领团队为他们量身定制手术方案,因为每一颗心都不一样,每一个病人的病情都有其特殊性。
面对病人或者家属的一些不理解,董然觉得,家属有困惑或疑虑是正常的。“他们不是胡闹,而是不懂,他不了解你要干什么。”因此,手术前的手术风险,医生都会给家人和病人详细交代。董然曾经遇到一位心衰病人,当时没有任何症状,从北京站可以自己走到安贞医院,结果在病床上等待手术的时候猝死了。“这种情况其实是过度的代偿导致的,这是我们从专业角度来解释的,但是病人家属看到的就是人好好地走进医院,结果却死掉了。”
“手术室本是非常之地,既是解除病痛的地方,也是咀嚼苦难和孤独、遥望生死的地方;既是追求生命希望的地方,也是体验悲剧与悲情,思考生存意义的地方。”
一颗心脏的打开,就像硬币的两面,一面是希望,一面是失望。作为医生,董然经历过众多拯救病人的喜悦,也经历过一些遗憾。“作为医生,我不能因此而不前,因为还有很多病人需要我去救治。”在董然看来,医生的另一个意义,就是面对。不论此前经历了什么,只要走进手术室,就需要全心全意去面对眼前这个生命。
在董然的从医生涯中,做过的最长的一台手术,前后超过34小时。手术中,病人心脏中的血管几乎全换了。“那应该是2009年,我刚刚从国外回来,就做了这样一台手术。虽然说是34小时,但是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上台以后觉不出累,下台才觉得腰酸背痛。”那台出奇漫长的手术有一个非常好的结果:病人被救活,并健康地出院。“病人当时也就40多岁,如果没有其他的意外,他现在一定活得很健康。”说这话时,对面的董然,语气更温柔了。
郭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