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乡下蚊子多。去供销社买蚊香路远不说,还要票。母亲就从后山割回了一大捆蒿子,就是山野随处可见的那种长得瘦长、叶片厚且有灰白色短柔毛的绿蒿子,当地人叫作“朦虫槎”,即熏蚊子的蒿,味道浓烈,我总觉得有点臭味。我们问母亲它有什么用,母亲笑着说,它学名“艾蒿”,端午节家家户户插在门上的,就是这个艾蒿。“踏草仍悬艾”,原来,中国古代先民早就用它来辟邪了,把它晒得半干,点来烧出烟,就可熏蚊子。母亲把成捆的艾蒿解开,铺在操场上,接受夏日阳光的暴晒。
暮色四合,群山静默。我们迫不及待地坐在摆在操场上的竹床上乘凉,蚊子时不时来“捣乱”,我们不小心就被叮了一个包。这时,母亲便抱来一堆艾蒿,隔着竹床不远,堆成山状,我们能嗅得到艾蒿臭臭的味道。因为晒得还不太干(也只能这样半干),母亲得先用火柴点燃一张报纸,然后把点燃的报纸塞进艾蒿堆成的“肚子”里,直到把艾蒿点着。这种半干艾蒿的好处是可以闷着烧,而不出明火。如果出明火了,一来烧得快,二来天本来就热,再加点火,岂不更热?
母亲晒的艾蒿刚刚好,她点燃后,无一丝明火,艾蒿堆则像吞云吐雾般,有烟袅袅升腾。先前闻起来还有些臭味,被火一烧,那味道就没有了,随之,一种特有的艾香扑鼻而来。蚊子闻到这种味道,要么被熏死,要么就逃遁无形。这一夜,我们就能免受蚊子的侵扰,睡到天亮。只是,如果烟被风直接吹向竹床,那我们就遭殃了,不小心吸进一口,可是很呛人的。
藿香:鱼肉里的养生至味
记得小时候放学回家,一见到饭桌上有鱼,我们的眼睛都会放光。要知道,即便什么菜也没有,只要有点鱼汤,我们也能吃上三碗饭。所以有人说,“纵有家财万贯,不可鱼汤泡饭”。
当我们下箸,吃上一块鱼肉,常常能尝到一股异味。说实在的,对味道特别敏感的我,并不喜欢那种味道。母亲告诉我,汤里放了藿香。看我诧异不解,母亲从厨房拿来一棵藿香让我们看。只见它细细的直茎,叶子宽宽大大的,满身绿色。闻一下,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味。母亲说,藿香,又称“合香”,香味很浓。藿香特别喜欢太阳,阳光越强烈,长得越好。藿香开淡紫蓝色的花,像刺球一般,一串串的,非常好看。
藿香能吃的部分一般为嫩茎叶,可凉拌、小炒、炸食,也可当作料。鱼里放点藿香就可以去腥。母亲说,再仔细回味,可以慢慢品出一股清凉味。果然,越吃到后面,就越觉得清凉。母亲说,藿香还有很多药用价值。口含藿香叶可除口臭,夏季用藿香煮粥或泡茶,对暑湿、脾胃湿阻、腹胀、恶心呕吐都有良好的效果。这个道理,我们那时候哪顾得上记呢?一盆鱼被我们“风卷残云”消灭,鼎锅里的饭也早已见底。
花椒:记忆深处的奇妙滋味
记得中学的后山有一棵花椒树。高高的树干弯弯扭扭的,还有刺痕,而枝丫上则露出尖尖的短刺,在一蓬荆棘之中,显得“鹤立鸡群”。母亲发现时,它已结满青青的果实,那果实的外壳凸凹不平,像小伙子脸上的“青春痘”,不像干花椒那般果实炸开,有着坚硬的外壳。母亲摘了一把花椒回来,然后和绿茶搁在一起,泡了一大壶水。
有一次放学一进门,我渴得喉咙直冒火。母亲从凉水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我,我看都不看“咕噜咕噜”端起就喝。一杯水下肚,嘴里麻麻的,但一丝凉意也随之而来。我问母亲水里放了什么,母亲说放了花椒。原来花椒还能泡茶,母亲说,花椒性温,有散寒、除湿、止痛的作用,而绿茶性寒,它们搭在一起,正好寒温中和。
有一次,我见厨房的案板上放着母亲刚摘回的一串青花椒,便顺手摘了一粒放进嘴里,用牙齿轻轻一咬,像被电了一样,麻满口腔。我忍住没吐出来,慢慢地,麻麻的感觉开始在口腔里散开,越来越淡,直到完全消失,青花椒的味儿就这样一直刻在我的记忆里。
桑葚:四月桑葚赛人参
我们对桑葚倒不陌生,并不是因为鲁迅先生写过“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角树,紫红的桑葚……”而是我们上小学时,同学一窝蜂地都会养蚕。每年孵蚕宝宝时,我们总是用母亲废弃了的棉絮给蚕子加温,有时还放进贴身的衣袋里。当蚕宝宝孵出来后,我们就会遍寻桑叶。乡下的桑叶并不少,但田间路边的桑树,刚被找到,早被人捷足先登,只剩下光秃秃的桑树枝了。有的人懒得到处找桑树叶,就用柞树叶代替,但蚕宝宝吃了,弄不好会拉稀。因而,我们都知道,要想养好蚕,还是桑叶好。
那时,母亲便带着我去找桑叶。终于,在一条山沟里,一口山塘边,找到了一棵长满桑叶的桑树。显然,我的小伙伴们没找到这里来。母亲给我摘了满满一大包,够蚕吃一阵子。等桑叶没有了,母亲就会去给我摘。我的蚕养得白白胖胖的,哪是我在养蚕啊?分明就是母亲在养我的好奇心。
等蚕结茧了,母亲摘回了一篓桑葚。看到紫嘟嘟的、胖胖的桑葚,我们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咬一口,味甜汁多,吃得满嘴乌乌的,手一抹,紫色染花了我们的脸,我们都笑了。母亲也笑了,告诉我们,四月桑葚赛人参,但桑葚性寒,不能贪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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