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仰:一颗星照耀着我们相遇的时刻

  • 来源:摄影世界
  • 关键字:拍摄,摄影师,创作经验
  • 发布时间:2021-01-24 22:23

  周仰是一位有着丰富创作经验的摄影师,从英国威斯敏斯特大学报道摄影专业研究生毕业之后,创作了一系列作品:《如何变老》记录了上海一部分老年人的优雅生活;《漫长的告别》拍摄了自己的外婆患了阿尔茨海默病之后的日常;《边角料》则是她对于自己生长的城市上海的记录。

  从2015 年拍摄的关注江南园林的《不朽的林泉》开始,周仰的创作进入了一个基于现实、经由想象进行创作的阶段,包括后来同样关注文化遗产的《神话的遗址》。2020 年,新的系列《一颗星照耀着我们相遇的时刻》以画册的形式推出,通过她历年来旅途中拍摄的风景,向她最爱的偶像——英国学者及作家托尔金致敬。

  2020 年疫情爆发,一向热爱游荡的周仰无法像往年一样长途旅行,被迫待在家里,开始整理手头上这些年的“存货”。从2016 年一张在大兴安岭地区自驾旅游的照片开始,她发现这些在旅途中随手拍下来的关于自然的照片,符合托尔金笔下中洲(Middle-earth)世界的情境,但又跟电影不太一样。“ 彼得· 杰克逊(Peter Jackson)导演的电影已经太过深入人心了,对于托尔金所创造的世界,大家还是有自己的想象,没必要一提到中洲就想到新西兰。”说起一直去不了的地方,有些遗憾,周仰开玩笑道,“我没有去过新西兰,所以心里有点不爽。”

  周仰对于托尔金的喜爱源于2013 年,她从工作了两年多的图片编辑岗位离职,利用夏天去英国短暂居住,并进行当地摄影师的采访项目。在项目之余,她形容“像是命中注定一样”,有一天突然想要去买托尔金的《魔戒》三部曲,在查令十字街的旧书店找了好几家,终于买到了三本不同版次的二手书。回国之后,这套书因为繁忙的工作被放置一旁,没想到到了年底,周仰意外因为生病住院了。在住院吊点滴的时候,她觉得无聊,又没法做别的事情,就翻开了这一套改变她世界的书。

  《魔戒》不仅讲述了一个关于各个自由种族联合抵抗黑暗魔君对世界的控制,并经由一位小人物之手摧毁邪恶的“至尊魔戒”的故事,而且构建了一个非常宏大的、内在逻辑具有强大一致性的、看似真实可考的中洲世界。除了人类,这个世界中还有巫师、精灵、矮人、霍比特人,以及邪恶的半兽人、火龙,等等,而且作者也亲自手绘了很多地图,指出叙事中提及的虚构地名。

  “我前两天看到一段很好笑的文字,说托尔金的书里 30% 是风景的描述,30% 是叙事长诗,30% 是霍比特人的搞笑对话,只有10% 是真正的打斗。”这本书里的每一部分,都深深吸引了当时躺在病床上的周仰,让她暂时忘却疼痛和无聊的现实,进入了那个远古时空的世界中。

  看过书之后,她又反复观看电影,甚至电影的背景音乐也听得滚瓜烂熟。所以在旅途中拍摄的时候,对应眼前的场景,她的脑海里会感应到一段旋律,通过这段旋律立刻就知道自己联想到中洲世界中所对应的场景,然后凭着直觉反应拍摄下来。这回归到了最初她接触摄影的那种“冲动”上。

  “在捷克旅游的时候,我们住的小镇边上有一片树林,下了一晚上的雪,第二天清晨,我们要穿过树林去博物馆。就在树林中,看到太阳照在了树枝上,让我想到了洛丝罗瑞恩(《魔戒》中精灵的栖居地)的场景。”但这并不是一种刻意的幻想,她说拍摄的真实场景中具有一些“特质”,能够唤起她对于中洲世界的记忆。这些记忆或许是场景化的,也可能是文字化的,甚至“诗性”的;而更重要的是,脱离了当下在旅途中的经历和情绪,不管整个旅途是欢乐或平淡的,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这是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即’就是你和当下世界的物理性链接,而‘离’就是你心境层面的脱离。”

  最后将所有作品集结成册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人影的出现。周仰首先把一些比较近现代的、可辨识的人和建筑排除掉。因为她希望这个情境对于读者来说是开放的、提供更多想象空间的。而整个编排的顺序,则跟着《魔戒》的叙事气氛走,前段关于乡村,有着明快的感觉,中途有些危险或者恐怖的场景,接下来是精灵之地的宏伟与崇高。

  在整个画册中,她又加入了托尔金在《魔戒》中一些描述风景和场景的文字,或是诗句,对应她在拍摄时获得灵感时所 “召唤”的场景。通过这种方式,可以说“再创造”了一个她所理解的中洲世界。

  除了托尔金的才华以及整个文学创造的理论体系之外,周仰还喜欢他的绘画以及他画的地图。她本来就很喜欢地图,是朋友圈中公认的“活地图”,朋友们常常开玩笑说她自带定位功能。她对这本图册的创作方式,就很像一种“导航”,根据文本,寻找现实中所对应之处。

  这样一种通过影像构建神话故事的方式。对于周仰来说,可以像托尔金在他的论文《论神话故事》中论述的一样:“除了能体现文学的普遍价值,神话故事还有着独特的作用,即它能予以读者想象、恢复、解脱和抚慰。”

  其实除了《一颗星照耀着我们相遇的时刻》,早在《不朽的林泉》,周仰就在作品中引入了托尔金《论神话故事》的理论,她认为造园者如同神话作者一样,“以造物主的身份创造了一个世界,允许人流连其中,寻求解脱。”而且除了逃避现实生活中的烦恼,园林还提供了一种更重要的解脱,即托尔金论述的“the Great Escape”(终极解脱)——一种逃离人之必死命运的可能性。这样的神话世界中,不仅追求最质朴的善恶观,即正义最终会战胜邪恶,而最大的安慰在于一种“善灾” (eucatastrophe)的存在,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好的转折,奇迹般的恩典,就好像在《魔戒》的战争中,正义的一方被突如其来的老鹰所救,而不至于落入厄运中。但这种好运并非神兵天降,而是在整个故事中有迹可循。

  虽然《一颗星照耀着我们相遇的时刻》没有提供具体的叙事情节,但周仰希望观看者在其中获得不同层次的逃离:最基础的,便是逃离城市与日常生活。观看这些照片很容易让人代入第一视角,感觉时而置身密林,时而坐在摇晃的船头,时而凝视不可知之物,时而感受凛冽的寒风,或者一匹马好像在等待着载你,或一个巨石边的楼梯等你登上去探险…… 这种抽身而退的感觉,让人抛弃外部世界的沉重,去追求一种清逸之感。就像意大利文学家伊塔洛·卡尔维诺在名篇《美国讲稿》中提出,“我不是说要逃避到幻想或者非理性的世界中去,而是说我应该改变办法,从另一个角度去观察这个世界,以另一种逻辑、另外一种认识与检验的方法去看待这个世界。我所寻求的各种轻的形象,不应该像幻梦那样在现在与未来的现实生活中必然消失。”

  但对于当下现实世界,周仰自称是挺悲观的,“所以做这本画册是一种平衡吧。人悲观的时候就不想做太悲观、太现实的东西了。”或许,这本书的诞生本身就是对于这个残酷世界有智慧的回应,即通过想象,人可以在拥挤不堪的世界中寻觅一方天地,在混乱的世界中坚信正义秩序的存在,因为一颗星仍在照耀着,我们终会相遇。

……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
阅读完整内容请先登录:
帐户:
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