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出香味质感

　　Q：当今香氛的流行趋势往往与它所处时代的时尚趋势和生活理念密切相关。你曾表示你的部分调香灵感来源于男装，可以详细谈一谈吗？

　　A：非常乐意。见到爱马仕男性世界艺术总监Véronique Nichanian时，我们互相交流了彼此的工作，我意识到她的理念和工作与我的理念和工作有许多共通之处。例如，我相信你已经见过Véronique设计的外套，她用神奇的方法将细腻的皮革与精细的羊绒相互融合，而这正是我在调香过程中想要做的事情。在H24这款香氛中，我使用了快乐鼠尾草，它与其他芳香成分相辅相成，形成的香调十分流畅。Véronique曾对我说她喜欢使用高科技的纤维，并用古老的日本织布机来纺织。我本人则喜欢在使用传统工艺的同时加入一些新技术。看Véronique的时装秀时，她所使用的材料的质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尽管我坐在远处，但仅凭双眼我就能感受到它们的品质和美妙。这也是我希望在我的香氛中呈现的。人们谈论我的香氛时会使用“质感”这个词，它是我个人的特色。另外，Véronique喜欢在服装中点缀些许亮色，我也喜欢在香氛中添加一些亮点，让人很容易就能记住它。香氛太过完美就少了趣味，我希望让香氛有特点，使人闻之不忘。

　　Q：你多次提到了“质感”这个词。它是否可以等同于香氛的香气或香调？另外，木质香调一直是男香比较常见的香型，但在H24中，你却尝试用其他的植物香调来取代木质调，我们可以将它理解为是这款香氛的亮点所在吗？

　　A ：首先，我希望你能在生活中闻到各种原材料真实的气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体会到其中精微的细节。在爱马仕，原材料是一切的核心，无论是对于皮具还是珠宝等等。创作的核心也在于材料。当我一面探索男性世界，一面在工作中运用各种植物调香时，就下定决心要设计出一款有别于以往的男性香氛。目前市场上大部分的男香都是木质调，有的偏东方香型，有的带些辛辣，但万变不离其宗的就是木质香调。而我渴望表达出看似脆弱的植物所具有的强大的生命力和活力——当一小株植物破土而出，绿意盎然，充满力量。我从快乐鼠尾草着手，用它奠定了基调。不同形式的快乐鼠尾草提取物让它的气味贯穿始终。快乐鼠尾草还有一个特点：它的叶面触感柔软，如同羊绒一般，边缘却带有锯齿。这就像Véronique设计的服装。我决定用水仙与之相配，并在心里有明确的打算。Véronique设计外套时，常用色彩鲜艳的织物将拉链隐藏起来，通常是亮绿色。对我而言，水仙就是那一抹亮色。在调香中它是一种很难驾驭的花香萃取物，过于凛冽，但我将它与另一种原料一起蒸馏萃取，使它在变得柔和的同时又不失原有的活泼。我要谈到的另一种材料是玫瑰木。注意，我说的可不是木头。玫瑰木闻起来不像木头。我选择它，是因为它的味道闻起来很清新，带着植物的芬芳。过去玫瑰木主要出产自巴西，但二十多年前巴西决定不再出口，因为获取玫瑰木精华必须要砍伐树木，从而导致亚马孙雨林遭到破坏。于是这种原料渐渐被人遗忘了。我发现秘鲁有一家小生产商种植玫瑰木，他们发现要获取精华不必砍伐树木，只需在底部砍下一部分，之后树木会自行恢复，这种方式让他们可以做到尊重环境。我想使用这种玫瑰木精华，但爱马仕要认证供应商。这家生产商实在是太小了，爱马仕特意派了一个团队去审核。他们经过辛苦的长途跋涉，在审核后终于对它予以认证。我非常高兴我终于能使用这种被人遗忘的原料了，因为它不仅是调香传统中的一部分，还能帮助这家生产商生存下去。

　　我要谈到的最后一种材料是“sclarène”。这种芳香分子最初会散发出绿意和泥土味，之后将呈现出加热过的金属气味。它可能会让人有点儿惊讶，因为在谈论香氛时我们很少提及金属味，尤其是在爱马仕。但这个气味非常有特点，令人感官愉悦，让H24显得极为与众不同。我决定使用这种气味，是因为我在Véronique的工作室时，闻到人们在熨烫那些羊毛、羊绒等高级材质的服装时，散发出一种混合了羊毛、蒸汽和热金属的味道，这就是爱马仕工作室里的味道。把它用在香氛里很大胆，但也是一种爱马仕独有的签名。

　　Q：在你的记忆里，有什么在年幼时闻到的气味让你至今难忘吗？

　　A ：关于这个问题，我有两段故事与你分享。第一种气味是关于爽身粉，一款叫作“Borotalco”的意大利爽身粉。我妈妈给我的弟弟用这款爽身粉，所以我记得它。每次我讲起这段故事的时候我弟弟就会被逗笑，因为他也从事这个行业，每当他看到记者写“这是她弟弟小时候用的爽身粉的味道”的时候，他就会想到小时候总能成为大家逗笑的谈资。但这款爽身粉的独特之处在于，所有与我们孩童时期相关的味道，总能唤起美好的回忆。在不同文化背景下或不同的国家里或许有不同的品牌，但当我们在香氛中闻到类似的气味，哪怕只是隐隐约约的，都会令我们感到愉悦。然后是第二种气味。我非常爱我的祖母，也很喜欢她手袋里的气味，当她打开手袋，我能闻到皮革和脂粉的味道。这种气味会让我想起我的祖母。来到爱马仕后，我发现了关于它的第一款香氛Eau d’Hermès的故事。它的灵感来源于“传来丝缕香气的爱马仕手袋内部”。我想正是因为我们有着相同的梦想和情感，所以才在今天走到了一起。

　　Q：作为爱马仕的专属调香师，这份工作带给你怎样特别的体验？

　　A ：全球只有6名品牌专属调香师。其他大多数调香师都是为不同的品牌工作。不同之处在于，为公司工作，你得做很多项目，面临许多竞争，必须争分夺秒。但在爱马仕，我首先获得的就是时间。我有时间来了解爱马仕，有时间去创作，去诠释我对爱马仕的理解。这点对我而言十分宝贵。在这里我可以选择想用的材料，完全自由发挥，甚至只要我想，我还可以要求制作某些原料，我更愿意注重香水本身的创作，而不受制于成本和香水色彩的束缚。也许你会好奇，这很重要吗？是的，它很重要。许多调香师被要求制作出不带颜色的香氛，为什么？因为方便后期给香氛注入色彩。但若要使香氛不带有原料自身的色彩，就意味着要失去某些东西。在爱马仕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工作，不受任何局限，我能用自己想用的原料，无论它们带不带颜色。正是这许许多多的细节，说明了在爱马仕工作的不同。每天我都会花很多时间来熟悉各种香气，听凭自己的直觉，不用顾虑市场，为此我感到十分开心。做一名真正的调香师，我一直认为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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