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未来

　　一整天，作为骨干的X都在想怎么应付完这次任务。客户自然一如既往地强势、事儿多，恨不能蹦到现场来督战。

　　手下有几个请假，有一个正在吭哧吭哧改，瞅那样子，离歇菜也没有几里路了，指望是指望不上多少了。还有一个即将离职，使唤也真使唤不动了，马上要跑路的人，根本不搭理这茬。

　　他想起来也有点怄火，平时自己可能待他们太好了，这些人过去看起来还识大体，关键时刻还是显出原形，没有职业道德感。不管怎样，都要交接平稳之后才能闪人啊。—这些迂腐的念头在电话里头被他的妻子狠狠地嘲笑了。

　　“在你们那种破地方，人见人厌，完全没法滞留的地方，人家自然要弃船而逃，你还揪着人家衣领让人背《道德经》，太当自己一回事了。谁跟你商定要做到月底，那点钱人家不要了不行？”

　　“这是基本的职业规范好吗？再不想待下去也得捏着鼻子忍一忍，给对方稍微腾挪的一点时间，不能直接撂挑子。”X不想自己的诉苦得不到一丝同情，反倒惹来了同仇敌忾。

　　“你就是太拘泥于这些了，所以总是要兢兢业业地给人擦屁股，总是一副当内裤的命，人家随便放什么屁都得兜着。”太太的比喻层出不穷，不得不说，埋汰人这方面她有天赋。

　　过去，他们为了这件事也争执过几次。按照太太的意思，这间公司没有前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不如自己出来单干，或者换到更好的地方去，但是她不能理解X的是，人近中年，又是没有什么资源在握、家境普通偏下的背景下，男人们的选择余地通常没有那么绰绰有余。

　　上有老下有小，不容行差踏错。表面上X也是勤勉、负责，又不甘平庸的人，但是具体到这些抉择面前，他也完全有退缩的理由。

　　先对付了这些再说，他跟自己说，过一阵再看吧。反正，妻子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人。—她并没有像其他人的老婆那样，对丈夫有着步步为营的设计与要求。只是偶尔心情不爽的时候，才会一股脑秋后算账，多数时候，只要不刺激她，公允地说，她对男人的要求不算太高。

　　娶个独立女性的好处还是挺明显的。—她们受了那套平等理念的影响，基本不会把你往死里 逼。

　　想到这，X还是颇觉欣慰，自己处境也不算太差。老婆能干，还房贷起码都要舒畅一点……走神了一会儿后，他开始回过神来，处理起手里的活计。

　　可惜下属交来的东西，仍是不能采用，自己这关都过不了，何况客户。与其重新再交待一遍，不如自己撸起袖子改了吧。但是，即便老练如他，也并不能完全揣测甲方此刻的意图，他们的脑结构既板结又不容置喙。

　　明明是简单的事情，一定要包装成另一套装腔作势的语言，才能扭扭捏捏地表示接纳。不然，你的所作所为就是一种冒犯，对他们智商的冒犯。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让你易得易行，作为甲方的他们为什么要花这些冤枉钱呢？所以，重复劳动，频繁下达指令是不能避免的。不止如此，时间也是指定的。你要在规定时间内递呈上去，这样他们心理才会感到一丝愉快。此刻，离他们的截止时间只剩下两个钟头了。

　　越是紧迫，越是无法集中思绪。X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十三四岁时，在县里的书店贪婪地翻看那些经典著作的情景，严格说起来，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志存高远，一心要离开单调的家乡，尽管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但总之绝不会留在那里。另外，自己一定也会有一个明亮的未来。现在看来，是实现了一部分，离开了匮乏之地，但想到明亮这个词，他又只能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