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谈

  田老师帮忙带外孙已经有几个月了,也因此结识了一些同龄人。彼此推着婴儿车散步的时候,递个眼神,再笑一笑,很容易聊上来。

  一来二去,各家各户的基础情况,也知道了1/5。遇上11楼的邻居李婶之后,这个数字大幅攀升,大概可以知晓1/3。而李婶本人,应该属于全知帝本帝了。她有着偏瘦身型,笑眯眯的小眼睛,嘴里蹦出的重庆话既利索又好听。田老师的口音就要笨重许多,但是她又并不想完全放弃,每天上午9点,她推着小车,拿着蒲扇,在一处容易有过堂风的空地和大家相遇。李婶注意到她换了车,之前灰色的那辆可躺可卧的婴儿车不见了,改成了一辆全黑的。两人就着婴儿车聊起来。

  “咳,他们看宝宝不大愿意坐车,就坚持要换。”“是咯,反正娃娃用不了太久,你这个多少钱呢?”“我搞不太清,大概快2000吧。”“喔,那你这个比我们的贵,他妈妈买的是个山寨yuyu。”

  田老师完全不知道品牌,yuyu是什么搞不清,更不知道山寨的是yoyo咯。两人聊到这有点走到了尽头,李婶审时度势讲起了别的新鲜事,她说10号楼的丁丁最近头磕了一下,奶奶一个人又要做饭又要看孩子,儿子回来稍稍埋怨了一句,丁丁奶奶就受不了了。“她很气呢,平时看她斯斯文文,火气原来这么大,今天还跟我们说,谁愿意带谁带去,没受过这种委屈,她说她做了几十年的领导,居然被儿子数落。”两人聊着聊着,一抬头,13楼的梅梅奶奶过来了,她要去买菜,三人颔首微笑,做了一个短暂的点头之交仪式。看着梅梅奶奶的背影,李婶又不禁想到了她家的新鲜事,“他们家来了一个新阿姨,给梅梅奶奶做饭,梅梅奶奶就一个人,怪冷清,老公死得早,就一个独生子,只能傍着住,儿媳妇又作,他们都是北方人,吃得简单,中午饭做好,晚饭可以再热一下,我们重庆人没办法这样将就……”

  一口气几乎说完了13楼的家史。大概是受这种孤单生活的触动,李婶忽然感到了一点有老头子作伴的好处,她忍不住表扬了一下自家老头子,认为他做饭的水平比附近商场好。另外老头子还挺勤快的,愿意周末跟着她去大黄庄买菜,那边便宜很多。

  田老师附和了一下,跟着夸了几句,听得李婶心花怒放。“老子勤快儿懒汉,我儿子就没有他爹一半。回到家啥都不做,当然,他工作还是蛮用心,也累,他们做金融投资的,脑子用得多。也怪不得,回来只想躺沙发。你女婿勤快,我前一阵碰到他几次早上买菜,他们行业挺有钱,又能挣又做事。”

  田老师心里想说哪有这么好的事,嘴上却忽然像糊住了,说出来的是“哪比得上你们金融行业,你儿子他们才挣得多呢。”

  “他们不怎么样的,去年才升上来一点,加绩效也就税前100万吧,儿媳妇反倒好一点。”

  田老师心里打翻了一排醋坛。“这还不高啊!”

  “应该没有你女婿高哦,我看你女婿他们那个行业都挺有钱的,我认得一个熟人就是这一行的。”

  田老师继续笑着说:那人跟人不一样,我女婿肯定是没有你儿子收入高的。但是,说完这一句,再也不想接别的话茬。一种比较明显的被比下去的感觉从她心头升起。虽然同住一栋楼,天天相约遛娃,但是,原来人家这么实力雄厚,年薪100万元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越想越蔫,她借口宝宝要回去睡了,和李婶匆匆告别。独自摁亮了电梯钮,电梯门打开,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这一年前所未有的苍老。

  不过,李婶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个带给她压力的11楼的近邻。如果真像她描述的那般阔绰,他们为啥要坐几站地去大黄庄买菜啊,我没这么多钱都不乐意费这劲呢,还有为啥要买个山寨yuyu车啊。也就是吹牛显摆吧。8层很快到了,电梯门打开,光线涌进来,田老师似乎也豁然开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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