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那边被栅栏围起来后,林杉就改走底下的辅路,其实也没有远什么,只是多爬一个码头上来。在码头每天可以遇到不少老人。有一部分以此为目的地,作为来回散步计算圈数的标志。有的走得有气无力,脸上挂着“好歹今天要磨完这最后一圈” 的意思,有的走得急不可耐,一种誓要珍惜余生的紧迫感。还有个别是老头子在推着坐轮椅的老太太走,老头自己腿脚还哆嗦,坐轮椅的妻子面无表情,穿着白色背心,因为胖而有了一股奇怪的霸气。
这些人是天天如此,另外还有一群同社区的老人,则显得随意许多,穿着朴素,少数牵狗,多数带孙。今天一上码头,林杉就看到一个3岁左右的女孩正弯腰捡地上的冰棍纸准备往口里送,这被她身后的奶奶大声制止了。随后这位短发老太太不满地对身边好友披露“内情”:都是让她姥姥给带(坏)的,我那亲家不爱卫生,带得脏不拉几,两家轮流带,我刚培养好一点好习惯,转眼就都给抖没了,我那儿媳也是指望不上……
天下互相看着顺眼的亲家数量大概跟这个片区带窗的厕所一样稀缺。林杉触景生情,又想起最近碰到的这些矛盾,顿时又添了几分感慨。
先是老家的亲戚打电话来,央求自己再做一番调解工作。这也许是传统,小时,自己父母就经常被人请到家中,作为貌似中立的代表,去做疏导员工作。那些吵架打架的夫妇,决斗推进到无法收场的份上,但又不好意思自行下台,往往会打电话给近亲好友,然后再由近亲好友请来“领导”解决。林杉的父亲恰好就是这样一个为人和善的小型领导,对方见到他基本会给点面子听点劝。过去,林杉还觉得父母很有威望,现在,她算是想明白了,和事佬只是一步象征性的棋,消停与否还得看当事人的意愿。现在父母老了,也不再从事领导工作,年轻人根本不搭理老帮菜。反倒自己因为身在一线城市,离得远,混得不算太差,变成了调解接班人。但是,这活计比她想象中的无趣多了。没有什么成就感可言。鸡同鸭讲,大家只顾自己抒情,而且三番五次,为了同样的事情,就算神仙,也有点黔驴技穷。
昨天,亲戚就第一时间打来了电话,“杉,我们讲话他们(儿子儿媳)都不听,你们都是年轻人,好沟通一点,他们也信你的。”也不好直说“信个鬼”,更不好一口回绝,林杉只好嗫嗫嚅嚅,表示“试试吧。”刚挂完电话,又收到同学的微信。同学买了个房,还差10万的空缺,差老公试探问问婆婆,并没有开口说借,只婉转说了一下情况,但是对方也没有表示想借的意思。依着她的判断,这点钱对于他们不算事儿,纯属不想搭理这茬。这让她有点心凉,虽然没有真的指望,但还是“想要个态度。”
林杉只好劝她,老人家之前过惯了紧巴巴的日子,往后还有二三十年过呢,手里有点钱也不想哗啦抛给你们交底。而且钱的事,要是拿出态度,就得同时拿出卡,哪里只是表个姿态那么简单。为了增加一点说服力,她又把另一个朋友的情况兜给了同学。比起来,那位朋友借5万都没有借到呢,而且结婚家里也没有给过钱,更不要说买房,“她一直以为婆婆家非常穷,实际不是这样,还有一处门面,有一次公公喝多了酒,说可以把门面卖掉支援一下儿子,但婆婆马上接住话茬,表示要留着养老的。”
林杉想表达:“这一批婆婆们都太没有安全感了,也是可以理解的。比起来,你的婆婆算过得去的了。”但适得其反,同学只是把自己当做密友才吐槽几句,不想听这种不偏不倚的话,她跟她的公婆目前也只能保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没有什么回暖的迹象,也不会红脸。外人如果能理解就理解,不能,也不强求,总之,要假装出现其乐融融的局面,也会很虚伪的。“可能这才是多数人的真相吧,人跟人本来就很难相处得来的。”林杉串起这一切,得出了此刻唯一觉得合理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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