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核污水排放的国际舆论解析

　　【内容提要】2021年4月，日本政府宣布在未来2年将逾百万吨福岛核污水倾入太平洋。此消息引发亚太地区部分国家的强烈反对，但西方媒体却对此“集体失声”，甚至美国政府、国际原子能机构还对此公开表示支持和赞许。国际舆论场的反应不一，折射出西方主导的国际传播秩序严重失序。西方在日本排污入海事件上保持沉默，主要是为了维护自身利益，也是日本长期通过价值观外交“拉近”与西方关系的结果，其中隐含着西方舆论霸权的惯用伎俩和巨大“威力”。

　　2021年4月，日本政府决定将福岛第一核电站约120万吨核污水排入大海，引发其国内民众及周边国家的强烈反对。然而，西方主流媒体对此事件集体“沉默”甚至刻意淡化，将人们的视线转向其他问题。国际舆论场分野明显，体现出由西方主导的国际传播秩序严重失序。

　　福岛核污水排放的国际舆论反响

　　日本政府正式公布核污水排海的决定后，立即引起多国政府及民众反对，日本政府这一行为不仅有违国际道义，还违反了《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中的相关规定。然而，面对这一事件，国际舆论场却出现了不同的声音与立场。

　　一、亚太地区部分国家官方民间反应强烈

　　因为地缘关系，大部分亚太国家对日本政府排污入海的决定反对声音最为强烈。中国、俄罗斯、朝鲜、韩国、菲律宾以及各太平洋岛国的政府均发表声明对此表示严重关切，要求日本政府慎重处理福岛核污水，不能对海洋环境、海洋产品和人类健康造成损害。中国外交部敦促日方认清自身责任，秉持科学态度，履行国际义务；韩国总统文在寅召见日本驻韩大使相星孝一，表达了对日本此举的忧虑并要求其向日本政府转达韩方立场；菲律宾总统发言人强调，全球生态系统是一体的，各国之间是互相联系的，污染环境者必须付出代价；俄罗斯外交部表示，希望日本采取措施减少对海洋环境造成的不利影响，并且避免给其他国家包括渔业领域在内的经济活动造成损害。

　　除官方表态外，亚太地区各国民间组织和民众也对日本政府排污入海的决定强烈不满。太平洋岛国论坛秘书长梅格·泰勒在一份声明中对日本政府将福岛核污水排入大海的决定“深表关切”，敦促日本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处置任何可能对太平洋造成的威胁，呼吁日本政府推迟将核污水排入大海的决定，等待太平洋岛国论坛成员就此问题进行进一步磋商并作出独立专家评估。韩国多个市民团体、水产产业总联合会等25个水产团体轮番到日本驻韩国大使馆门前举行抗议集会，谴责日本此举是“核恐怖行为”，是“对全人类的攻击行为”。

　　日本周边国家将首当其冲受到排放核污水行为的危害。当代世界海洋和渔业资源无疑对各国都有重要意义，而亚太地区国家对海洋和渔业资源正愈加依赖。由于关系到本国食品、环境以及经济安全，相关国家都在努力保护这一重要的战略资源。日本政府排放核污水的行为，从根本上破坏了地区海洋生态，对周边国家安全也产生了严重威胁，因此遭到他们的强烈反对。

　　二、西方国家双重标准尽显

　　长期以来，西方国家都把环保问题作为国际舆论重点议题。如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事故、中国的碳排放和雾霾问题等，西方国家从官方到民间对此一直紧追不放。然而，在日本政府宣布排放福岛核污水后，西方国家反响寥寥，一些国家甚至持默许态度。

　　美国国务院称，日本政府处置核污水的方式符合全球通用的核安全标准，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表示：“感谢日方在决定处理福岛第一核电站处理水问题上所做出的显而易见的努力。”[1]英国政府对此事“视而不见”，只有个别政论人士发表反对意见。德国汉诺威大学放射学教授施泰因豪泽则称，日本将“冷却用水排入太平洋明显是最佳而且最安全的方式”，[2]这被日本政府视为重要“科学依据”。

　　西方国家的主流媒体对日本排污入海事件进行“选择性”报道，对其危害性避而不谈，反而重点关注其“安全性”。例如，美国《华盛顿邮报》、英国《卫报》和英国广播公司（BBC）等媒体多是转引日本政府对福岛核污水安全性的评价，未对日本政府的举动提出批评。英国《卫报》甚至引用了日本和欧洲科学家关于“福岛核污水中的放射性元素不构成健康威胁”的观点。[3]同时，一些西方媒体更关注其他国家对日本政府排放福岛核污水的反响，积极报道和转载中国、韩国对该事件的态度，而并非从本国利益出发去报道该事件，大有一种事不关己的超脱和看热闹不嫌事大之感。

　　在日本政府宣布排放核污水计划的第二天，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立即表态：日本处置核污水的方式在技术上行得通，且符合惯例。[4]国际原子能机构没有开展相关研究讨论就迅速作出上述表态，明显是跟随美国的口径，这与该机构越来越意识形态化、紧跟美国的政策有莫大关系。

　　三、国际环保组织和环保人士意见大体一致

　　大多数国际环保组织和环保人士对日本排污入海事件均持强烈反对态度。全球300多个环保团体公开抗议，日本国内也有不少民间团体及有识之士强烈反对。绿色和平组织发出警告，称“福岛核事故是1986年苏联切尔诺贝利核事故以来人类遭遇过的最严重的核泄漏事故，是前所未有的。日本认为‘合格’的废水，是按照日本自行订立的排放标准”，并建议“将核污水长期储存在坚固的储罐中，并应用包括除氚在内的最佳可行技术（Best Available Technology, BAT），是目前最为负责任与对环境有利的选择”。[5]美国《科学》杂志也发表文章称，日本核污水在排放入海后只需3年就会污染美国和加拿大。[6]联合国人权特别报告员马科斯·奥雷拉纳在推特上发文称：“多核素去除设备无法去除水中的氚，它给人类和环境带来的风险将持续超过100年。”[7]当然，也有个别被西方贴上“环保人士”标签者对日本政府的行径却熟视无睹，如瑞典“环保少女”格雷塔·通贝里（Greta Thunberg）就一度装聋作哑，遭人质疑后也只是在社交账号上转发了个别没有批评意见的相关报道，其西方“工具人”的面目暴露无遗。

　　相对于西方政府及主流媒体，西方多数民间环保组织和人士对此事件的反对态度更加明显（除了那种被贴上政治标签的人物）。因为排放核污水事件是非曲直一目了然，周边国家的反对声音高涨，而且在自媒体十分发达的今天，西方主流媒体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也受到严重冲击，环保组织和民间人士对西方政府和主流媒体默许甚至力挺的态度显然是不满意的。

　　西方舆论“表现异样”的深层原因

　　对于日本排污入海这一严重且事实清晰的破坏环境事件，西方国家政府及其主流媒体却表示支持或陷入沉默，这与其一向标榜的客观公正的价值追求大相径庭，其中深层原因值得探究。

　　一、美国为巩固日美同盟纵容日本

　　拜登政府上台后，出于遏制中国的目的，为拉拢日本并把日本推上反华第一线，与日本进行利益交换以巩固美日同盟，因此在一些问题上纵容日本，在日本排污入海问题上“开绿灯”就是典型例证。2021年4月13日，在日本政府公布排污入海的决定后，美国国务院第一时间表示了对日本政府的支持，称日本做法“符合全球公认的核安全标准”。

　　2011年福岛核电站事故后“日本核电”元气大伤，多个出口项目被叫停或主动放弃，如2016年日本三菱重工和东京电力公司在越南的项目被迫中止、日立在立陶宛的项目被叫停，2018年三菱重工宣布放弃与土耳其政府合作的核电站建设项目等，导致多家日本企业因亏损而退出核电领域。反观中国，近10年来核电出口项目遍地开花，与英国、法国、巴基斯坦、阿根廷、罗马尼亚和伊朗等国签署多个核电合作项目，如2015年中国广核集团有限公司与法国电力集团签署的《英国核电项目投资协议》标志着中国自主核电技术首次获得西方发达国家认可。因此，为遏制中国核能产业发展，拜登政府也乐见日本“迅速解决核污水问题”。

　　拜登政府对日本“纵容”换来的政治利益立竿见影。2021年4月16日，日本首相菅义伟访美期间与拜登进行会晤并发表联合声明，双方提及“台湾海峡和平与稳定的重要性”，这是自1969年以来美日两国首脑首次在联合声明中提及台湾问题。未来，拜登政府还将在驻日美军经费分担、冲绳美军基地搬迁、驻日美军犯罪行为等问题上与日本政府“讨价还价”，届时其对日本排污入海的态度也将是重要的政治筹码。

　　二、日本通过价值观外交政策“拉近”与西方的关系

　　二战结束后，美国对日本的改造拉近了日本与西方社会的距离，美国主导的“价值观”外交也逐渐成为日本制定外交政策时的重要参考。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执政期间，注重塑造日本是与西方国家拥有共同价值观的国家，并围绕此原则开展相关的公共外交活动。在对外宣传中，日本宣扬自身是奉行西方民主制度、自由主义思想和以市场经济为根本的国家，声称已经完全“融入”西方社会，在一定程度上拉近了与西方的关系。根据日本外务省的调查，2016年60%的美国受访者认为日本与美国拥有共同的“自由民主”价值观，72%的欧洲受访者认为日本是值得合作的伙伴。[8]

　　为了进一步宣扬自身的价值观，树立在国际上的正面形象，日本还支出大量经费收买西方媒体和相关机构，引导甚至控制舆论。早在一百多年前的中日甲午战争期间，日本政府就通过资助和“有偿报道”等方式收买《泰晤士报》、路透社等西方媒体，引导国际舆论将日本侵华战争塑造成“文明对抗野蛮”的“正义行为”。2012年，安倍政府专门成立复兴厅负责福岛灾区重建工作，其中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划拨专门经费用于国内外公关宣传以帮助福岛县改善形象。2013年4月，日本政府在此前为应对福岛核电站事故所设立的“国际宣传联络会议”基础上，成立了“国际宣传强化联络会议”，加强危机公关。[9]2021年，日本复兴厅关于核事故的预算经费大幅上调，从2020年度的5亿日元上升至20亿日元。[10]日本媒体分析称，复兴厅大幅增加公关宣传预算，旨在留出足够经费应对核污水排海带来的负面影响。一些国际机构的视而不见，部分环保学者和人士的失语，特别是西方主流媒体的集体性沉默，都与日本高额费用支持下的公关分不开。日本政府花费资金进行舆论公关的同时，却拒绝补偿国内受害民众，日本政府和东电公司明确表示不会给因核污染受到影响的餐饮业和旅游业补偿，仅仅成立了一个科学家委员会来向民众说明核污水不具有危害性。[11]

　　三、西方早已将海洋当成垃圾场和试验场

　　西方国家纵容日本排污入海，与其20世纪的“前科”不无关联。《防止倾倒废物及其他物质污染海洋的公约》[12]生效前，美英等国一直将海洋当作垃圾场，直接将大量固体和液体核废料排入海洋，对海洋生态环境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据国际原子能机构数据显示，从1946年到1993年间，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比利时、荷兰、瑞士等13个国家，共向海洋倾倒超过20万吨固体核废料，其中仅美国便向北大西洋和太平洋倾倒至少19万立方米放射性物质。[13]

　　核废料的处理是各国面临的重要难题，目前国际公认最为安全的方式将其埋在永久性处置库。但是建设核废料处置库不仅需要先进的技术，更要耗费巨额资金，例如美国的尤卡山核废料处置场，从1983年工程启动到未来2133年退役关闭，预计整体费用达到962亿美元。[14]此外，在西方国家，由于环保人士的强烈反对，政府要找合适的地点建设处置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西方国家主要是把核废料存放在暂时的核废料库，等待更安全、更合适的处理技术和方案。然而在这期间，很多西方国家由于暂存库已经堆满，就将一些核废料封入密封罐投入深海。这种做法也并不安全，密封罐也会出现腐蚀泄露的情况，而且有的国家甚至存在向海洋偷偷倾倒核废料的行为。由于西方国家在处理核废料的手法上并不光明磊落，蝇营狗苟，与日本沆瀣一气，因此对日本排放核污水方案也采取了无视、默认甚至支持的态度。

　　四、西方国家加强舆论操纵以维护舆论霸权

　　舆论霸权是西方全球霸权的重要内容之一，操纵公众舆论是舆论霸权得以实现的主要方式，其手段包括随意指认敌人、伪造事实真相、误导公众认知等等，西方国家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方法和成熟的技术手段。[15]在此次日本核污水排放事件上，首先，西方国家从意识形态出发，界定了日本不是“他者”，而是西方同盟中的一员，分清了“敌我”；其次，西方媒体捏造或者有意忽略关键事实，隐瞒或者篡改日本排放核污水的危害性；最后，西方媒体通过议程设置来引导舆论兴趣或者将关注点向其他事件上转移，此次西方媒体就是有意忽视日本核污水事件，弱化舆论负面影响。例如，在谷歌搜索引擎搜索“Fukushima Waste Water Disposal”（福岛核污水倾倒），得到4300多条新闻结果，搜索“China Sandstorm 2021”（2021中国沙尘暴），却得到超过5.5万条新闻结果。从中显然可看到西方媒体对中日两国的环境事件报道密集度有明显差异，即便不考虑其新闻报道的立场是否客观公正，也能从中感受到其意识形态选项和抨击性心态选择。

　　西方国家通过有效操纵舆论，让本来事实清楚、是非明晰的日本排放核污水事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一次体现出西方媒体霸权的惯用伎俩和巨大“威力”。西方国家对国际舆论的操弄，完全不顾及全球海洋环境保护和各国人民的安全，再次在全世界面前暴露其维护舆论霸权的“禀性”和“丑态”，西方国家一直以“环保原则”来批评不同“价值观”国家，其虚伪性显露无遗。

　　结 语

　　国际舆论场对日本排污入海的决定出现分化，反映出不同主体针对这一事件的不同态度。亚太国家政府和民众出于对海洋生态和环境问题的担忧，对日本政府的决定强烈谴责；西方国家则出于维护自身利益、遏制中国、“意识形态”站队以及事不关己的态度“纵容”甚至支持日本。然而，日本虽然赢得了西方国家的舆论支持，但这种支持兼有表演性和虚伪性，如美国国务院宣称对日本排污入海的决定表示支持，然而，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却在同一时间作出了禁止“从受3·11地震和海啸影响的福岛第一核电站周围的日本地区进口某些农产品和乳制品”的决定。西方国家更多出于自身利益且别有用心，帮助日本化解当前核污水排放的国际舆论危机。特别是美国为巩固美日同盟打压中国而放纵日本所作所为、日本通过价值观外交“拉近”与西方的关系、西方早已将海洋当成垃圾场和试验场、西方国家加强舆论操纵以维护舆论霸权等多方面因素，导致西方对日本排放核污水持默许态度。此外，日本长期拒绝对战争罪行进行道歉，因历史遗留问题、领土争端问题与多个邻国发生争执，在周边本就不好的国家形象，在此次事件后更是一落千丈。今后日本政府在处理核污水问题上的任何肆意孤行的举动都会牵动周边国家的神经，其改善国家形象的努力必将因此事倍功半。

　　（第一作者系中国传媒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第二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

　　（责任编辑：甘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