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之王国：母系氏族与﹃男人帮﹄

　　同样是以植物为食，象的演化路线与牛羊之类的有蹄类动物相当不同，它们在演化中抬高了身体，却没有发展出对应的长脖子，而是获得了另一个有效的工具—鼻子。这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发明。严格来说，象的“鼻子”不完全是鼻子，它是由鼻和上唇构成。象鼻里没有鼻梁骨，围绕着鼻管大约有4000块肌肉，这些肌肉的活动组合起来，就能做出各种动作。象鼻灵活到足以捡起地上的铁钉。鼻子于象而言，就如手臂于人一般。

　　目前看来，以长鼻子作为拿取和探测的手段，确实是一种演化方向。除去象，哺乳动物中的貘也演化出了低配版的“象鼻”，同样由上唇和鼻构成，类似的还有象鼩。甚至在鱼类中也出现了类似的动物，如象鼻鱼类中就有很多这样的物种。它们的脑很发达，感知能力很强，“象鼻”一般的肉质凸起主要起化学探测的 作用。

　　演化的极致

　　不过，象鼻确实是这种演化方向的极致，用象鼻吸水送到嘴里也是象的一个让人惊叹的绝技—它们不会把水吸到气管里，引起呛水。象的鼻腔后面有一块特殊软骨，当象用鼻子吸水时，水便进入鼻腔，等水快要灌满鼻腔的时候，喉咙部位的肌肉收缩，那块软骨适时地移动位置，将气管堵住。这时呼吸道关闭，象就憋着一口气。等把鼻孔放到口中，软骨归位，象呼气，水就流出来了。那些多余的水会随着空气喷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看到象喝水的时候总是有水溅出来。同样的道理，象也可以吸水或者把泥喷到自己或者同伴的背上给身体降温。鼻子同样也是象群社交的手段，用鼻子做触摸、缠绕等动作，都是传达感情的方式。

　　象鼻的嗅觉同样是一流。鼻甲骨上生有极为敏感的、专用于嗅觉的感觉组织，大象有7片鼻甲骨，而狗只有5片。大象可以用鼻子轻易分辨出本家成员的气味。当周围的雌象发情或者雄象进入狂暴状态散发出激素时，大象都能通过鼻子闻到。当空气中出现危险气味时，它们也会扬起并旋转象鼻认真确认气味。

　　在社会性问题上，我们也必须对象予以特别的重视，不仅因为它们具有很强的社会观念，而且它们的社会可塑性也非常强。它们具有从体积到结构都非常发达的大脑，平均重达4.8千克。这使得它们具有超强的记忆力以及复杂的感情，同时也有自己的行事逻辑。

　　曾经有一个非常经典的案例，足以展示象的记忆力与情感之强：一头大象在伦敦动物园突然发狂，袭击了3名水手，并在转眼间杀死了其中两人，只有一人侥幸逃脱。起初，人们对大象突然发狂百思不解，后来，那位幸存者才猛然想到了事情的原委。原来，3年前在马耳他的码头上，这3名水手在百无聊赖时戏弄过这头即将运往伦敦的大象，哪知道3年之后，大象仍然记得他们，并且成功地实施了复仇。

　　象的演化非常成功，它们一度在全球范围内分布，至少在我们的祖先走出非洲之前是这样的。高纬度的地区有披着长毛的猛犸象类，低纬度地区则是体毛很少的象类。因为庞大的体形造成了较小的相对表面积，使它们需要减少体毛，以便在炎热的环境中充分散热。但是，人类的崛起使得这颗星球上的大型动物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几乎可以肯定，在猛犸象的灭绝事件中，人类脱不了干系。

　　非洲象与亚洲象

　　今天，象的分布范围已经被大大压缩。地球上还生活着的3种象分别是：亚洲象、非洲草原象、非洲丛林象，其名称与它们的分布地域对应。商代的时候，亚洲象的分布范围曾一直延伸到黄河流域，但是随着气候的变化和人类的活动，它们目前在我国的分布仅限于云南的沧源和西双版纳，数量有数百头。

　　相比亚洲象，非洲象的体形更大。亚洲象的耳朵看起来有点呈方形，非洲象的耳朵宛如非洲的地图一般，呈三角形。与亚洲象只有雄性有外露的象牙不同，非洲象的雌雄都有象牙，并且牙齿更大。此外，两者在象鼻上也有区别，非洲象的鼻子头上下分别有两根“指头”，鼻尖更灵活，而亚洲象只有一根。事实上，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两种非洲象被认为是同一个物种，只是近年来DNA分析显示它们需要被拆分成两个物种，两者在250万年前已经分道扬镳了。

　　稳定的母系氏族

　　相比较而言，对非洲草原象的研究是较为透彻的，我们就以它们为主来介绍象的社会。象的活动范围很大，我们大概可以把某个地区的可以相互接触的象看作一个大的社会。其实，你也可以用相同观点看待那些活动范围很大的有蹄类动物。不过，象之间的纽带会更加牢固。在象的社会里，大致可以分成由母象和幼象组成的母系氏族群体（martiline），还有游荡的成年雄象或者全雄群体。

　　象的母系氏族非常稳定，其基础是家群，也就是母子群。通常由一个雌性首领和它已经成年的女儿，以及它们的所有未成年后代组成。雌性首领的姐妹、表姐妹等有时候也会加入这个群体。这个群体的首领通常是最年长的雌性，但有时候过于衰老而无法领导象群的雌象，会有其他雌象来代替它的首领地位。

　　在野外，象的寿命往往取决于它们的牙齿。由于食物粗糙，对牙齿的磨损很强，象在演化中获得了一项能力：一生可以换6次牙。当最后一套牙齿磨损以后，它们的生活就会变得很艰难。因此，在自然界中，60岁是象的一道天然　关口。

　　象群的数量通常在10头左右，多的可以达到20头以上。少数情况下，一些雌象会在有追随者的前提下离开现有的群体，组成新的象群，并成为首领。但多数情况下，群体的成员是很稳定的，它们步调一致，团结在雌性首领周围45米的范围内，共同 进退。

　　在群体中，由年龄和体形来决定地位，体形和年龄最大的雌象处于最高地位，而体形和年龄最小的象则处于最底层。对于未成年的雄象来说，它们会通过撞头来决定各自的地位。当然，它们迟早会被逐出象群—当那些雌象受够了这些越来越不老实的家伙的时候。

　　阿尔法雄象与“上位者”的博弈

　　离群的非洲草原象的雄象会成为游荡者，它们有时候也会结成松散的“男人帮”，这是非常不稳定的组织。在雄性之间的社交中，明确无误地存在着等级。阿尔法雄象领导整个雄象群体，它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占据最好的资源位置，并震慑任何挑战者。

　　一旦两头雄象需要确定自己的位置，冲突就在所难免。通常，它会高扬起头、张开耳朵，做出威胁的姿势，让那些挑战者知难而退，如果被威胁的象不打算引起冲突，那它可能会做出屈服的表示。与威胁相反，它会压低头部，收拢耳朵，象鼻也会向内卷起，必要的时候，它也可能掉头逃走。

　　如果双方仍在僵持，接下来可能会迎来一轮冲锋。冲锋的象会扬起鼻子高声吼叫，拍动耳朵发出啪啪的响声，它摇头晃脑，看起来准备狠狠干一架。但这轮冲锋也很可能是示威性的，至少头一轮往往是这样的，它很有可能会在目标前面停下来。

　　如果对方仍不退却，那就只能干一架了。前额就是它的拳头，长牙就是它的战矛，这些认真战斗的庞然大物确实是有着大型动物天然携带的那种威势。

　　不过，一旦等级排位确定下来，即使是成年雄象之间也很少发生奋力的拼斗。通常的情况是，低位雄性一个个走上来，向阿尔法雄象致意。它们把鼻尖放到优势雄性的嘴边以示尊敬和顺从。而优势个体稍微展露权势，如伸展耳朵或者扬起头，低顺位的个体就会退让。

　　但是，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发情。在发情时，它们的性激素睾酮的水平急剧上升，含量是平时的50倍，这一激素会使动物的性冲动和攻击性增强到了影响理智的程度。哪怕聪明如象，在高浓度的激素作用下，仍会头脑发热，变得既暴躁又很难预测。一头到处发泄情绪，并随时准备倾尽全力干一架的庞然大物是极度危险的，尤其是它们还有一对致命的象牙。面对有点失去理智的发情雄象，多数情况下，即使是阿尔法雄象都会退让，让它们暂时成为群体中等级序位最高的个体。由于等级序位的暂时提高，这些“上位”的雄象很可能交配成功。

　　这一反常的现象在其他动物类群中并不多见，确实非常值得思考。我们不得不疑惑，若低位雄象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交配权，那么是否意味着在象群中成为阿尔法雄象最重要的优势被剥夺了？

　　演化一定会为我们给出答案，自然选择不会无缘无故地极度推高雄象在发情期的激素水平。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这一现象的背后一定会是多个层次博弈的结果。

　　我们可以注意两个不同寻常的地方。其一，与多数食草动物在固定的季节进入繁殖期不同，雄象没有固定的发情起始时间，也没有固定的持续时长—也许只有一天，也许持续三四个月以上。

　　其二，大象的寿命悠长，性情平和，在雄性社群中，它们的位置通常非常稳定。有时候，这些顺位甚至从童年时代就已经确定了。这意味着，阿尔法雄象可以在这个位置上坐得相当长，几年，十几年，甚至更久。

　　若是我们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思考，就会发现问题所在：如果没有某种补偿机制，那么在这么长的时间内，阿尔法雄象将几乎握有绝对的交配权，那整片区域若干个母系家族的小象都有可能变成同一雄象的后代！这对遗传多样性是极度不利的，也会断送整个区域内种群的进化潜力。

　　显然，自然选择帮雄象找到了解决方案，让发情的雄象可以短暂地攫取生殖优势，以便打破阿尔法雄象的生殖　　垄断。

　　但是，阿尔法雄象的优势是不可能被完全剥夺的。可以变动的发情期和发情时长也许就是另一种补偿机制。已经有确切的证据表明，阿尔法雄象似乎会在最适宜繁殖的时间段发情，并且拥有较长的发情期，因此，它仍有机会产生更多的后代。至于背后的生理机制，可能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责任编辑】庞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