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昕:收集火箭残骸的女孩

  太空对刘昕来说并不遥远,就像此时,她正跟工厂的老板一起琢磨眼前的这块火箭残骸该如何切割。这是一块看 着有点丑陋的金属,像被人暴揍之后的牙床,留存着许多与大气星辉摩擦的痕迹,朴素的外表和天外回归的身份让它有些文学性的神秘。它其实来自一-家美国商业火箭公司对刘昕的赞助,如今和熟食店、沙县小吃一起静静地躺在这片刚出北京的地界里。

  失重、火箭、卫星与太空,这些常常与普通人宏大想象联系起来的事物不过是刘昕的日常。作为一名艺术家与工程师,刘昕曾在多所科技机构工作,包括微软研究院(纽约、北京).谷歌先进技术部门,以及清华大学艺术科学中心媒体实验室。目前,她是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太空探索计划的艺术策展人。

  1991年,刘昕出生在新疆的克拉玛依。长辈们在无人之地建立了这座工业城市,她觉得人们想去新疆和去火星可能是同一-个原因:建立新世界,然后寻找地下的油和矿。在克拉玛依,到处可以感受到人类团结的奇迹性力量,而出了这座城,苍穹与旷野又会把人衬得极为渺小,成为一座适合冥想“天、地、人”的天然道场。这种广阔尺度上的连接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刘昕,如今刘昕对太空中的基建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

  从清华大学精密仪器与机械学专业毕业之后,刘昕分别在罗德岛设计学院和麻省理工的媒体实验室获得硕士学位。对她而言,艺术作品可以包容她近乎所有表达的形式,除去科学实验和学术论文,她的成果还包括影像、表演、机械与装置。刘昕曾说自己就像是说两种语言的人,”我常常在科学和人文之间进行着翻译的工作:二进制或是绳结计数,纠缠粒子或是一对恋人,基因测序或是占星术。”

  可能是因为身处太空事业之中.刘昕早已对技术祛魅。”如果要研究火箭,我就会去收集它的残骸;如果要研究卫星,我会在院子里捕捉它的信号。”刘昕不会拿技术本身所呈现出的认知鸿沟做文章,但她同样认为技术也是媒介本身,她会尝试各种看似复杂的技术制造作品。每一件作品的制作过程大多是很个人的行为或繁琐的仪式:摆脱重力,测量基因,折几百页书,切割、打磨地形图..-.只不过到最后,这些作品常常会用朴素的科技语言来讲述一个浪漫的故事,内核往往是人、身体,或者是自己。比如,她就曾把自己的智齿放进火箭并发射到太空像是民俗"把掉下来的牙齿扔上屋顶"的宇亩版。

  相比于对太空横向版图式的思维,刘昕更在意地表以上、外太空以下的垂直距离。严格来说,无论是“巴黎八分钟”吹响马赛曲的空间站,还是亿万富翁们豪掷千金登上的太空,其实都没有脱离地球的范畴。刘昕最近的创作围绕着垂直空间、地外探索和宇宙代谢展开。在结束拍摄后,她即将前往青海和贵州堪景,拍摄一部寻 找火箭残骸的影片。这些离主流都市圈足够遥远、有自我的生态与空间的地方,对刘昕来说是一片极佳的讲述太空故事的土壤。影片将虚构一段寻找火箭残骸的未来历史,从偏远的遗弃场到商业公司的回收地,关注火箭的物理材料、社会经济、私人共用等诸多属性在最后落地冲击的一刻的转变。

  影片还会讲述关于“尼莫点”的故事,那里是全世界离陆地:最远的地方,它在海洋的一个极点, 中心点离最近的大陆也有2600公里。正因如此,尼莫点成为太空垃圾的理想归宿,各个国家的太空垃圾都会经过计算跌落在那里。横向上来看,这里是离陆地最遥远的距离;而在垂直距离上,这座岛屿却是离太空最近的地方。

  刘昕一-直特别好奇,人类“向上"的欲望究竟从何而来?从身体构造来讲,我们并不适合离开。三千米左右,高原反应就会来临,再往上,是令人痛苦且无法生存的空间和环境。如果宇宙本身对人类的欲望有着天然的排异,那么“向,上”到底是不是一种本能呢?

  在最开始做创作的时候,刘昕会往远处看,她想着地外流浪,到宇宙尽头去。然而,她现在觉得,目光需要回收。艺术家最终的作品都是一种自述,她没有办法跳出自己的认知领域和世界观.美国作家弗兰纳里奧康纳曾著有一-本短篇小说集《上升的一切必将汇合》.其中的人物总会通灵似的,突然领悟到事实的真相。刘昕说自己也有这样的时刻,在复杂的作品制作中出现片刻的神游。她曾在日记里写道:“重力从来没有消失过,只不过是所有的事物一起跌落, 而我们又习惯生活在参考的坐标里。”就像那些不断跌落回地面的火箭残骸一样, 刘昕将去探寻这些地外物体的地面死亡,这是作为行星的地球上存在的简单而朴素的道理:下降的一切终将汇合。

……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
阅读完整内容请先登录:
帐户:
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