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水是风行

　　读《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卢梭写道“在漫长一生的白云苍狗之间，享受最温存的喜悦和最具活力的快感的时期，往往并不是记忆中最难忘、最动人的片段……我所怀念的幸福绝对不会由昙花一现的瞬间构成，而是一种质朴却持久的状态”。大概因为是译本，有些词句不是很连贯顺畅，最温存的喜悦和最具活力的快感应该是幸福的另一种表达，而不是指单纯的快乐。

　　前段时间看一本日本推理小说，译者在未注明的情况下用作者本人的口吻写了解析结局的后记甚至放在正文中，写终南山的环境或许可以让失去神智的女主角调养身体，满头问号去看书评才知道是译者狗尾续貂，凭空打破了原本意犹未尽的留白。感觉今天读到的外国文学的魅力可能有一部分的翻译加成，遣词造句是作者与译者的共同作用。

　　回到正题，比起《社会契约论》或者是《忏悔录》，这本书中的卢梭好像是更真实更鲜活的卢梭，坦诚的剖白中是可以触摸到的情绪。转瞬即逝的快乐并不能称为真正意义上的快乐，它会让我们回忆过去，又会让我们渴望未来，最强烈的快乐中的一瞬间是幸福，但幸福同样是短暂的。人的欲望无穷且永远填不满，但时间对于个体来说是有限且不可回溯的，他提到的那种“质朴却持久的状态”，也许是相对稳定长久的幸福的奥义所在。

　　后文中又对这种状态做出说明：“此时此刻就是持续的永恒，既不会让人感觉到时间的存在，也没有任何时刻接续更替的痕迹。除了我们自身的存在之外，什么也感觉不到。”看到这里的时候想到很久之前记的一句诗与其有异曲同工之义，“但觉无船无月载，不知是水是风行”，诗人在夜间行船江上，沉醉其中的风景以至于感觉不到周边事物的存在。综合起来看，对《当下的力量》中提到的“临在”状态似乎也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然而现在要达到这种状态是很难实现的，单从时间角度而言，一分钟可以被短视频切割成四个十五秒，一小时可以在工作、娱乐或者任何活动中度过，但这一分钟和一小时却很少作为时间本身而存在。即便我们真的停下来去感受时间的缓慢流动、感受自身的存在，也不可避免地会被心中突然跳跃的杂念或周边偶然出现的干扰所打断。不可控的不是时间，而是人的思维。思维受到过去的影响，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产生作用，而人又受思维的控制。

　　如果从更远的角度看，跳出唯物主义的限制，包括年、月、日在内的所有概念，都是人创造的，时间和空间也能被看作由思维所定义的。人们之所以会感受到快乐，是因为发生的事情符合或超出思维的预期。假如可以短暂地脱离思维的束缚，仅仅从旁观者的视角去观察和感受发生的事情，而不用思维去度量和评价，那是否就不会被快乐、痛苦等感情色彩所困，专注于当下每一个微小时分？

　　好像又陷入了无意义的思考和钻牛角尖之中，可能有些问题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此刻就是唯一的时刻，是我拥有的可以把握的时刻，将注意力集中在此刻正在发生的事，不需要感受身体的存在也不去思考内心的感受，应该也算另一种形式的临在状态。不确定这种状态是否持久，但只要在这一刻是有意义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