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生命的花

  • 来源:摄影世界
  • 关键字:爱花,赏花,吟诗
  • 发布时间:2022-03-11 19:22

  自古以来无论是文人雅士、名流贵族还是普天下的平民百姓,爱花、赏花,吟诗、奏曲、丹青描绘,从未间断。花集万物之精华,是造物主的神迹所现。人类情不自禁地用尽各种艺术的方法,去赞美鲜花绽放的一切美好,或借落花流水感怀美的消逝和无法永恒的悲哀。用影像呈现花的样态是人类表达的新途径。纵观摄影短暂的一百八十年历史,摄影者透过镜头凝视花朵,不同影像技术特征和时代思想创造性地揭示花的生命之美。

  早在摄影诞生之初的1840年代,镶嵌在金属镜框里面的达盖尔银版菊花照片,朵朵饱满,瓣瓣清晰,一幅生机盎然的大自然缩影。20世纪上半叶当摄影清醒而自信地用形态及影调表达的时候,无论是德国新客观主义的代表人物卡尔·布劳斯菲尔德严谨、庄重的花朵影像,还是美国F64小组伊莫金·坎宁安银盐照片中肥硕、丰满的花朵、枝叶,都是机械美学时代的赞歌。20世纪下半叶世界日趋多元纷杂,另类的美国摄影师罗伯特·梅普尔索普深情展现花之优雅。日本摄影师荒木经维呈现咄咄逼人、充满情欲的花,卷川石花的摄影中花朵则梦幻迷离、又暴力十足。就像世界上没有两朵一样的花,影像的世界里,鲜花永远绽放,但每一位风格鲜明的摄影师都有他与花独特的故事和属于他所在时代的美学表达。

  王昆峰家住洛阳,40年前开始拍摄牡丹花。这不仅是天时地利,更是他大半辈子的情感寄托。牡丹在中国历史文化中有着独特的地位,它绽放时饱满、华贵、芬芳,象征着繁华和鼎盛。王昆峰拍摄牡丹,经历了从拍摄花丛到花朵到花瓣几个不断递进的风格探索阶段,直到后期他借用微距镜头的独特视角和精湛的影像技术,徜徉在牡丹灿烂开放的宏大宇宙中,沉醉于如幻如梦的花之光影色彩里。《国色·花语》《国色·花容》系列中彰显贵族之气的美丽影像,获得了众多的赞许,也不断激发王昆峰寻找新的表达和新的可能。

  拍花的道路其实是一条非常狭窄的路。花的生命短暂易逝,摄影师必须在较快的时间里提炼出花的美,将其永恒。而花朵的美丽与芬芳又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魔力,它常常会凌驾于人的审美与认知之上,摄影者被相机之眼所束缚,只做直观的镜像记录,复制花的形态,沦为美的奴仆。设想一下,如果花问摄影师:“你懂我吗?花的生命有多久?花的生命之美又是怎样?”无法否认,摄影人绞尽脑汁拍摄荷花、梅花、兰花等,但是人们对关于花之影像的审美总是感觉不满足。

  王昆峰持续拍摄牡丹。已经拍过的花枝,他将它们一支支插进瓶子存放。过些时日,王昆峰把它们拿出来重新用镜头平静地端详。《国色·花魂》系列中,不再鲜嫩的花朵依然硕大、饱满,层层堆积的花瓣褶皱起来,或鼓或卷,在散射光下展现出柔软的活力。它们像一头头彩色卷毛小狮子,晃着头,活泼可爱。又过些时日,花瓣更皱了,并悄然跌落。镜头中,消瘦的花开始舞蹈了。花瓣裙被时间之风打开,轻盈地跳跃。再过几天,镜头中的花朵真正苏醒了,在《国色·花姿》系列中,它们脱去了盛装,亮出优美的身躯,转起来,舞起来,奔放地伸展四肢。观众看到这充满生机与活力的体态,激荡的音乐也会在心中响起。

  对于王昆峰来说,拍花的摄影之路调了180度的头,开启了一场全新的视觉之旅。凋谢的花朵,如同经历了一场涅槃,枯萎、褶皱、凋落,然后,它们获得了新生。不需要玄妙的光影来烘托,也不需要特别的视角来挖掘,正面、平视的视点中,牡丹花如它所昭示的那般自信、自然地展示出优美的形态,而丰沛的色彩体现在每一片花瓣的褶皱起伏里。高品质的影像,细腻地刻画出干枯花瓣和叶脉的别样质地,恰是一种人们并不熟悉的柔韧感。在《国色·花梦》系列中,王昆峰惊喜地在新的生命时间坐标中欣赏牡丹,见证它们层层散落,片片残破,瓣瓣支离破碎的重生之旅。从整体到局部,景别不断靠近,王昆峰用已然熟悉的微距镜头打开花之生命的抽象新世界。有的好像一张藏宝地图,在断断续续的静脉线条中是神秘的符号指示。有的是航拍下阳光勾勒的蜿蜒海岸线吧?不,那竟然是干枯残破的牡丹花瓣长出了霉菌绒毛。生命真的再次降临。造物主显灵了,这场向生而死的旅程以另外一种微观的形式重新开启了宏伟的生命之路。王昆峰的摄影艺术世界也伴随着牡丹花涅槃重生的奇迹打开了全新的领域。他不再被动地等待季节,等待花开,等待阳光与雨露。当王昆峰能够在牡丹的每一种生命的状态中创造性地认知美,他的影像创作在时间的维度上打破了束缚,获得了解放,更让审美的精神探索获得了绝对的自由。

  摄影艺术视觉追求的原动力之一来自于技术。数字时代一方面使摄影获得了精准影像的红利,也让各种物质性、手工性的技艺重返视野。王昆峰在与摄影友人的交流中认识了宝丽来8×10照片的独特魅力。宝丽来大幅面一次成像是一个相对陌生而新鲜的视觉样态,一方面底片大,细节多,层次丰富,另一方面照片清晰度低,经常出现不规则影像杂纹,画面上有一层灰调子,透着一股朦朦胧胧的怀旧感。大幅面宝丽来技术深受一些欧美顶级摄影师热爱,被尊为贵族影像。王昆峰大胆地设想,用宝丽来技术拍摄牡丹花,特别是拍摄凋零的牡丹花,寻找一种新生命意义的图像风格。

  数字锐利控制的影像时代,王昆峰一度以1亿和1.5亿像素的数码相机,运用焦点堆栈技术,以高度清晰的视觉力量将枯萎的牡丹花塑造为一朵朵狂风中不败的精灵之花。宝丽来大幅面照片的视觉表现则完全背道而驰。对于摄影师来说,接纳色彩和影调明暗的不可控,不是放弃技术的标准,而是影像风格的选择。《国色·花咏》系列中,特写镜头中一朵朵凋零的花,完全超出人们对鲜花绽放的刻板想象,个个样态奇特,毫无残败之气,反而生气盎然。彩色宝丽来色彩的不真实还原,蓝紫色调浓稠,画面暗影调浓重。黑白宝丽来影像反差小,花瓣柔软的细节影纹清晰可辨。褶皱的花瓣是时间的表述。残败的花以开放的姿态,体现着生命的深沉力量。王昆峰甚至还收集完全跌落干枯的花瓣,给它们拼合组装,形成饱满的图案。一切衰落中都有一种美的存在。宝丽来影像举轻若重地将时间与空间的维度全面打开,让我们读懂抽象世界中花的生命如何生生不息。

  其实王昆峰是心甘情愿地以600张宝丽来的庞大数量,投入到一场影像探险的旅程中。大幅面宝丽来影像生产有一系列致命又绝妙的技术缺陷,因为画幅大,不仅影调与色彩的还原有诸多不稳定因素,还包括撕开宝丽来相纸所形成的生硬的切割线、药液破坏的局部空间,不规则影纹破坏画面,等等效果。这一切不可控如同生命不可知的奇遇一样,与牡丹花的视觉形象魔法般地结合起来,让创作者迷恋。王昆峰越来越明确自己的感受:“牡丹的凋零与人的生命轮回有某种联系。宝丽来的不确定性,也与生命的不确定性有联系。”宝丽来影像是一种可触摸的实物照片,它有自己独特的边框。在虚拟时代席卷而来的时刻,摄影师以物质的真实存在和化学药剂的不确定性,运用摄影的抽象语言,再次创造新的视觉表达。

  四十年拍摄同一个主题—牡丹,王昆峰的摄影一直在路上。他有不断打破局限的执着之气。他的摄影风格和他镜头中的牡丹一样,突破生命时间的局限,找到美的新坐标,揭示微观世界中的隐秘,繁盛,于无声处展开波澜壮阔的生命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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