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朵莲

　　昨夜，今年的第一朵莲花到了。特别美，特别隆重，特别动人。

　　可惜我睡得深， 没有听到花过窗， 也没有听到香敲门。不知道它来时鞋上有没有溅染月光， 不知道金铃子们有没有抬着金碧辉煌的和声去接， 不知道院里的石榴花有没有去帮忙端盆洗尘水， 也不知道栀子花有没有对它莞尔一笑以示欢迎。

　　但我相信， 莲花静美清雅的仪仗， 一定美得小村的花草噤声、树木封口。不然，我怎么会错过了呢？

　　天亮时我才看见， 三亩荷塘上矗立着这一朵莲。像一盏花灯， 掌在田田复田田的莲叶间， 众弦俱寂， 静谧如画。

　　突然风来， 宛如吹开了戏台上的幕布， 那似花旦的莲花玉立，纹丝不动。千万片荷叶矜持地齐齐侧身行礼，手眼身法行云流水， 唱念做打丝丝入扣， 一本绿叶红花青衣花旦的大戏，在渐散的晨雾里不紧不慢地上演。

　　也许是今晚， 也许是明天， 莲花们将络绎抵达， 一朵挨着一朵， 住满荷塘。每一个花苞里都含着圆融， 每一枚花瓣上都写着静好。

　　很难相信这么清丽的莲花是从一节藕里来， 也很难相信这么脱俗的莲花是经过厚厚的淤泥来到我的眼前。

　　宁可相信莲花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坐着蚱蜢舟、坐着木轮车、坐着青布小轿， 颠仆而婉约地， 来这里是因为和谁前缘未尽还留着念想。

　　莲花簇拥， 万念聚集。想什么念什么呢？ 一定是特别美好的事……

　　我就那么站着， 一动不敢动， 像一根幸福的木头，当着这一朵莲花唯一的看客。

　　就这样，看着莲花，一分钟，像一辈子那么长。

　　（平林月摘自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把生活过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