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对话巴黎世家创意总监Demna——关于高级时装和“美”的理解

　　在夏末午后的巴黎郊区，模特Tom Rey和Tom Goddard正站在街道旁，换上出自设计师Demna 之手的BALENCIAGA第51季高级定制系列，这位拥有格鲁吉亚血统的设计师，正是这家巴黎百年高定屋的掌舵人。

　　Rey穿着黑色连袜运动裤和黑色带手套内搭，外面套着一件巨大的深海军蓝升级再造拼贴大衣，这让他看起来很酷，尤其是化妆师把他的短发喷成泡泡糖粉色的时候。另一边的Goddard则穿上了一套黑色氯丁橡胶潜水面料造型，包括紧身内搭、紧身裤、和一件连着手套的夹克。两人手里都拿着巴黎世家与Bang & Olufsen联名的Speaker Bag音箱手袋，一脚蹬的船形橡胶材质 SPACE 2.0鞋履不禁让我想起童话中巨人的脚，不过他们向我保证，这双鞋穿起来绝对舒服又轻便。当我在采访中问Demna，他的男装与Savile Row tailors、Tom Ford或Brioni等定制男装有何不同时，他回答说：“非常不同，它并不无聊。”此话当真。

　　Rey和Goddard就这样身披这些疯狂的高级时装，穿过一个购物中心，走向地下停车场，在那里他们将和一辆1975年的藏青色克尔维特Stingray合影。这毫无疑问地吸引了大批目光，路过的人们纷纷转过头，几乎目不转睛。因为这两个年轻人看起来就像漫画中的人物：超现实，有点小邪恶，又充满性感。“这可不是你在马恩河的一个工作日下午所能想到的，”Goddard笑着说，“我喜欢巴黎人在我罩上面具时的反应。”他指的是由梅赛德斯-AMG F1 应用科学部门打造的Balenciaga高定面罩。“人们看起来完全震惊了，还拿出手机拍照。”

　　自加入巴黎世家以来，Demna就梦想着复兴品牌的高定系列。高级定制是该时装屋前32年的支柱，直到1968年，创始人Cristóbal突然将品牌关闭。众所周知，Balenciaga先生是一位优雅的西班牙人，他用量身定制为世界上最优雅的女性们制造惊艳亮相。 Von Bismarck曾在一个季度内订购了150套服装，当得知Balenciaga先生关闭了其高定沙龙与手工坊并退休后，她便一卧不起。“Mona有三天没出房间，”前美国版《Vogue》杂志主编Diana Vreeland回忆道，“那是她生命中某一部分的结束！”

　　Demna认为，是时候让品牌回归这种工艺、精致和独特性了，但要以一种现代的方式吸引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无论信仰与文化。经济是唯一的障碍——毕竟它的价格很容易就突破10万欧元。二战前到近30 年，高定的受众呈断崖式锐减。作为媒体们的“猫薄荷”，当下它的存在离不开营销炒作，但真正购买的人却只有0.1%。不过Demna向《WWD》解释说，他相信高定时装可以“再次成为时尚的驱动力”，因为设计师们“不受工业生产的限制”。在他看来，高级定制是时尚创意的终极自由。

　　2019年，当他向开云集团提出高级定制这一建议时，受到了意料之外的热情支持。毕竟，这将是一项巨大的投资，高成本和低回报的高定产业充其量是一场盈亏平衡的冒险，而且结果往往是赔钱的那一种。

　　尽管如此，开云集团还是给他开了绿灯。Demna 在接手后创建了两个手工坊，分别负责剪裁和服装的细节，并配备了业内最优秀的手工匠人。他为高定系列设计了新的标志，每一套服装的标签都独一无二。他还邀请Jean Paul Gaultier和Yves Saint Laurent的前高级定制总监负责销售部门。当时她正在乡下打理花园，在一通电话后，她便结束了自己的退休生活。

　　但Demna不打算踏入经典时装模式的陷阱，这只会让高定停滞不前。他要求把男性纳入其中——这是Balenciaga 先生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也几乎没有其他人做过。Jean Paul Gaultier在1997年的第一个高级定制时装系列中开创了男装的先河，那些身穿时髦西装、夹克和牛仔裤的男人们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直到2016年，Dolce & Gabbana 推出了奢华的高级定制男装系列Alta Sartoria，才有人投资将男装作为一个独立的部门。在Alta Moda周末期间，品牌为顶级客户举办了一年一度、为期四天的高定时装秀和派对，大部分系列在展会结束前就被抢购一空。毫无疑问，Alta Sartoria的成功加强了Demna的影响力。

　　然而，Demna没有按照惯例在1月和7月这两个节点进行展示，而是决定在每年7月推出一个高定系列，并提出赋予它们流动的性别。“我认为男性客户和女性客户的兴趣是一样的，”他告诉我。“自从我在巴黎世家工作以来，就一直如此。比起给产品赋予性别，不如让顾客决定他们喜欢什么。”

　　为了吸引更广泛的年轻消费者，Demna在位于乔治五世大道的高定沙龙原址开设了一家高级定制的店铺，提供一系列独一无二的高定作品，独家专享标有10 Avenue George V（乔治五世大道10号）的标签，顾客可以于上层的手工坊内享受手工修改服务。该系列的产品基于第50季和第51季高定系列，目前包括采用含铝的全新织物面料制作而成的衬衫、丹宁牛仔布单品、用升级再造服饰重新设计的外套、Hourglass外套、荡领夹克、复杂精密刺绣连衣裙、垫肩针织T恤衫、披肩，以及由梅赛德斯-AMG F1应用科学部门打造的 Balenciaga高定面罩。Rey和Goddard在拍摄时携带的Speaker Bag音箱手袋就在其中。

　　他修复了店铺上方最初的高级定制沙龙，保留下其标志性的香草色地毯、厚窗帘、沙发和陶罐，又将所有的物品做旧——仿佛洒在地毯上的苏打水和烟灰印迹，窗帘和灯罩上的灰尘——让人感觉这家店似乎已经关闭了半个世纪。就像“一台时光机”，他说。

　　随后他便投入到设计中，这极大地满足了他在精神和创造上的需求。他推崇高定的精确性和严谨性，每一款都是为它的秀场模特而设计，并进行多达十次试衣。在过去，设计师们会坐在桌子后面，指导工作室负责人调整每件服装。Demna则拿着剪刀和别针亲自修改。“你可以真切地看到整个过程，看到每一套服装都投入了多少心血和细节。”Goddard说：“Demna对设计既有自己明确的想法，也会参考Balenciaga先生的作品，这非常棒。”

　　乍看之下，Demna的设计似乎是对Balenciaga先生代表的优雅、完美和精英主义的反击。因为他的作品已经脱离了街头服饰，把连帽衫、洞洞鞋，甚至宜家购物袋变成高级时装，就像马塞尔·杜尚把普通的制造品变成艺术品那样。

　　但在深入了解之后，你就会发现他们有很多相似之处。两人都出身卑微，从小热爱时尚，且同为内战难民。西班牙内战迫使 Balenciaga先生迁往巴黎；而在1992年，为了躲避种族清洗，Demna 在10岁时举家逃到第比利斯，这是一个徒步穿越高加索山脉一部分的旅程。

　　Balenciaga先生寡居的母亲是一名裁缝，她鼓励儿子走上同样的道路。起初在学经济学的Demna用热爱征服了父母，最终得以进入安特卫普皇家美术学院，于2006年成为了时装设计硕士。三年后，他加入Maison Martin Margiela成为女装负责人。2013年，他被 Louis Vuitton的Marc Jacobs聘请为高级女装设计师。一年后，他和弟弟Guram一起创立了Vetements，这是一个开启了街头服饰运动的哥特风格品牌，连Kanye West也是它的拥趸。Vetements引起了开云的注意，2015年，该集团聘请他为创意总监。现在，是时候把青春风暴带入巴黎世家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成功。2019年巴黎世家销售额突破10 亿欧元，并持续攀升《。W》杂志指出，Demna的客户有“ 滑冰运动员和银行家”，“来自世界的每个角落”。美国版《GQ》宣布巴黎世家是“ 这个星球上最酷的品牌”。

　　2021年7月，Demna在他的高定首秀上首次将男士造型引入时装屋的高定系列，把穿高跟鞋的男模作为“一种象征性的解放行动”，旨在摆脱了他眼中时尚性别认知的“荒谬界限”。Goddard就是穿高跟鞋的模特之一，当我问起他时，他说：“我想，为什么这件事没有早点发生？尤其在这个性别界限不那么严格的时代，事情本就应该是这样。”

　　Demna的第二次高定秀则证明了他对高级时装的掌控能力。在众多明星面前，包括Rey和 Goddard在内的模特们穿着性感的塑身氯丁橡胶套装和超大风衣，蒙着科幻式的面罩款款走出《。WWD》称这一造型“ 可怕，也时髦得可怕”，并认为Demna是“ 高、低级文化策划的大师，是当今时尚界最令人兴奋的思想家和实践者之一”。

　　“时尚历史学家一定会指出，这场秀引领着高级定制时装迈入了新时代。”同时亦让男性在高级时装对话中获得了永久席位。